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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姜嵐月

  做著什麼惡夢?三天來,她一直是這樣。

  床側,穆淵頻頻拿帕子擦去殷冬雪臉上沁出的汗珠。

  她不斷囈語,臉上的表情更從不安變化到驚慌;左手自從撈著他的手之後,便始終緊抓著不放,而右手……

  目光緩緩移至殷冬雪擱在身側的右手臂,旋即定住她的手掌。

  寒珀,她仍握得緊緊的,拿不下來。

  如果想取走,大概得剁下她的手,但是他絕對不會那麼做。

  她昏了三天,門外那幫衙門的弟兄也等了三天,只因為寒珀在她手上。

  對所有人而言,她算是個來歷不明的人物,所以難脫與那幫人勾結的嫌疑;固然那幫人,不是被她殺了,就是被傷得僅存一口氣被逮進牢裡了。

  目前他雖有將寒珀取回並立即歸還皇宮的責任,但也不能在事情末釐清之前,便讓她背負盜竊的罪名。

  「少爺,您要不要去休息?這裡我來就可以了。」

  端進一盆準備給昏迷了三天的殷冬雪擦身的溫水,大娘對著正在想事情的穆淵說。

  「藥去拿了嗎?」

  「拿了,正煎著呢。」將手上的水盆擱上,大娘走到床側。安靜好一會兒,才輕輕地吐一口氣,「殷姑娘是咱們的恩人。」

  「嗯。」

  猶豫一會兒,大娘又說:「殷姑娘她會不會……就這樣醒不過來?」

  喝了好多解毒的藥,且他家少爺日日幫她運氣驅毒,她還是沒有醒過來的跡象,這實在讓人擔憂!

  聽著大娘的話,穆淵也不免擔心起來。

  醒不過來?有這個可能,縱使醒來,眼睛……也不一定會痊癒,因為那異族人下的毒實在歹狠。

  三天來,她的情況就像被雲遮去的月光,忽暗忽明;一下子好,一下子壞,能撐得過那最差的關頭,大抵是因為她本身的內力足夠。只是,還能夠撐持多久,他並不曉得。

  「我相信她會醒來。」他說。

  「真的嗎?」

  「沒錯。」穆淵邊說,邊欲將殷冬雪抓在他手腕的手指頭扳開。

  這時,殷冬雪不僅悶哼一聲,五指又抓得更緊。

  「呵……姑娘不要您走開耶。」見狀,大娘笑了。

  「那這樣好了,您等會兒再進來,我在這裡再坐一下。」有點兒痛,因為她的指甲幾乎要掐進他的肉裡。

  「也好。」聞言,大娘退至門邊。

  一打開門,看見門外那一群官差,大娘馬上垮下臉。

  真像一群等著啃人屍骨的禿鷹!哪有人這樣的?她罵在心底,卻沒說出來。

  她趕緊出了門,背過身,迅速將門帶上;不過在合上門之際,她一張圓餅似的臉,又塞進門縫,並對穆淵說:「少爺,您……覺得殷姑娘好不好啊?」

  「什麼?」

  「夫人很喜歡她喔。」

  「是嗎?」

  「所以……」大娘話未說完,就被穆淵給打斷。

  「娘是不是還忙著煎藥,您要不要過去幫忙?」

  搖了搖頭,大娘歎口氣,「真不知道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像您這樣,哪家的姑娘會愛上您?」長得俊是一回事,不解風情又是另一回事,只怕他要光棍一輩子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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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被帶上後,穆淵的心情隨著大娘的話而開始躁動。

  殷冬雪,她好不好?嗯,沒什麼不好,只是脾氣很壞,他從沒見過的壞。

  不過,如果不是因為她這麼與眾不同,他大概也不會對她……

  想著想著,他的手竟不知不覺地搭上正用力抓著自己手腕的手。

  她的手小小的,肌膚不似一般女子那樣光滑,但卻隱藏著一般女子不會有的堅毅。

  雖然她隱藏得極好,但從她的眼裡,他很明顯地看見一絲寂寞。

  昏迷的這幾天,她所表現出的不安肯定和這有關係。

  她來自哪裡?她跟著他要做什麼?她和那些人……

  不,她和他們沒有關係,他可以看得出來;因為她定獨特的,而且特別到任何人不能與之為伍,唯有他可以。

  莫名地,一股情潮在他的胸中激盪;他……喜歡這個如小獸般的娃娃。

  嘴角噙著暖暖的笑意,大掌撫上殷冬雪的臉蛋,他為她撥去額上的亂髮,並緩緩低下頭,將一枚輕柔的吻落在她的眉心……

  「喔啊!」

  穆淵全然沒料到殷冬雪會在這時清醒過來,而且還朝他撲上來,而這一撲,兩顆頭顱也就撞個正著。

  額頭吃了痛,讓剛清醒的殷冬雪更加慌亂,縱使身體虛弱,她仍立即盤坐起來,手一轉,準確無誤地掐住穆淵的頸子。

  「誰?」她所有的力氣全使在手腕及腰上,以至於氣喘吁吁。「說……說話!否則,死!」

  她一直說著,但對方的沉靜讓她心中的不安不斷地擴大。

  因此,她的手勁又更重了。

  這一掐,對方頸項上的脈搏都在她的掌心底下清晰地跳動。

  也許剛開始她宛如一隻受到驚嚇的小獸,不過隱隱約約,她好像知道這人是誰,心底漾起一股想依偎上去的衝動。

  但也許是她的天性使然,她對任何人都不信任,包括對自己。

  他再不說話,她就要殺了他!她在心底一直重複著這些話。

  過了好一會兒--

  「是我。」

  隨著穆淵低低的回答,殷冬雪緊繃的身子宛若春風吹融的冬雪般軟化了。

  是他!

  穆淵的聲音,撫平了殷冬雪不安的情緒。

  她的身子抖顫了幾下,最後眼珠子看向他,跟著,深深地吐出一口氣,人便癱軟在他的懷中。

  ☆☆☆☆☆☆☆☆☆☆  ☆☆☆☆☆☆☆☆☆☆

  半個時辰後--

  「妳看見了什麼?」

  殷冬雪未答,是以他又問:「一點影子都沒有?看見什麼了,告訴我。」

  看不見、看不見、看不見!她什麼都看不見!只行微弱的光和晃動的影子,只有這樣,他要叫她講什麼?她瞎了嗎?

  從她再次醒來,他就這麼不停地問她。

  殷冬雪精緻的五官揉成一團,兩隻手握得緊緊的,整個人繃得像拉緊的弓弦,只怕下一刻就會因為過度緊繃而斷裂了。

  「殷冬雪?」看著那張低垂且看不出情緒的臉,穆淵喚道,而後,他將大手撫上她的臉。

  因為這動作太過突然,殷冬雪像被驚嚇一般,整個人自床鋪上跳起來,她迅速翻身下床榻,還被椅子給絆倒。

  「嘶--」可才摔到地上,她又立即爬了起來,就像只張牙舞爪的小獸防備著他。

  但她也才支撐一會兒,雙腿又軟了,幸好穆淵及時靠過來抱住她。

  「不要怕,這裡除了我,沒有其他人。」雙臂環著她的腰,穆淵感覺到她極度緊張。「我知道妳不信任我,但妳把自己交給我好嗎?就好像……那回在山谷裡,我只能信任妳,而妳現在也可以把自己想成當時的我。」

  把自己想成是當時的他?

  這似乎很難,因為一直以來她就只有自己一個人,什麼都靠自己。

  殷冬雪鼻間吐納的均是穆淵的味道,她混亂地想著,而就在她尚嫵法釐清頭緒的時候,她已經安穩地依偎在他懷中了。

  這是前所未有的,只是她自己並未發現。

  「我……」好久,她終於悶悶地哼出一聲。「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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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想解手,於是穆淵背著她,穿過門外那群等待的官差,來到屋後的茅房。

  之後的三天,都是如此。

  後來甚至連吃飯、睡覺,只要能夠讓她安心,他都盡量陪在她身邊。

  這些舉動看在那群弟兄眼裡,似是為了監督以便取回寒珀,但他自己卻十分明白,他是因為私情。

  日復一日,她對他的一切不自在已經逐漸消弭,他的心也跟著益加愉快。

  連帶地,他昔日教條般的生活也因為她而有了改變。

  忙完一堆公事,他會想要馬上回家,只為了看看她,不管她的情況有無好轉,就只為了看看她,和她說說話,雖然她的話實在也不多。

  而今日,他才從衙門回來。

  「爺,寒珀仍是取不回來嗎?客氣點問她,她不給的話,反正現在她眼睛看不見,您要搶過來也是很容易的。」看守殷冬雪的官差,由一群減為兩名,其中一名見他回來,遠遠地就迎了上去。

  「嗯。」沒太仔細去聽,穆淵只想快點看到殷冬雪。

  方纔他去了大牢一趟,那裡關著在殷冬雪手裡倖存的歹徒,從他們口中,他問了關於殷冬雪中毒的事情,並瞭解只要持之以恆地以內力逼毒,以及使刖上好的驅毒草藥,眼睛復明是指日可待。

  為此,他相當的興奮。

  「爺。」官差再次叫住穆淵,「爺,她不是都不防著您嗎?也許趁她睡著時把寒珀取回來。」

  「寒珀一定會取回來,但不是現在。」

  「為何不是現在?宮裡不也在催了嗎?萬一她逃了怎麼辦,那時不就更麻煩?如果她逃了,宮中有交代,格殺……」

  「她不會逃,也逃不掉,現在誰都不能證明她是不是與那幫人同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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