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衡淡淡點了個頭,掏錢付給老闆,拉著巧子走出照相館。
「等等,江三爺,」老闆追了出來,「今天凡是到本店消費的,一律可以參加抽獎,您和小姐也來抽一張吧。」
江衡瞟了眼巧子,「你抽吧。」
她雖沒啥興趣,但看後頭還有人在等,忙把手伸進紙箱裡。
一般抽到的不外乎是筆、小記事本或不頂錢的小首飾,不過當巧子把彩票交給老闆時,他忙捏在手心,從袖子裡摸出另一張,大聲亮出來。
「哇!江三爺,小姐的運氣真是好到沒話說,竟然抽到第一特獎,五錢金元寶一個!恭喜三爺,賀喜三爺!」
好多人聽到馬上圍攏過來,爭相搶看那個小得必須仔細擱在手心,才能避免它掉到地上,或塞到指縫裡去的金元寶。
老闆很會做生意,趁機要巧子和江衡合拍一張,說是作個見證,明擺著拿來以後當宣傳用。
這世界就是這樣,花花轎子人抬人。
坐進車子裡,巧子把金元寶遞給江衡。
「你不喜歡?」
「無功不受祿,那老闆是為了你作弊的。」她聰明慧黠,那一點小伎倆還瞞不了她。
江衡牽起嘴角,忽地將她樓進懷裡,在嫣紅的朱唇狠狠烙上一吻,又倏然放開她,把那小元寶擲還給她。
「賞你的。」
經由成軒棠的傳話,巧子再度回到鏡圍居住,自那時起江衡就甚少給她好臉色看,並且經常故意用這種近乎狎戲娼妓的手法凌虐她。
幸好駕駛座上的司機非常專心於前方的路況,否則巧子真要羞愧的找個地洞鑽進去。一泡眼淚圈在眼眶裡,她倔強並且堅強的不叫它淌下。
「嫌少?」江衡眉間眼下儘是嘲弄,自口袋裡掏出一個小錦盒,啪一聲打開來,「這個夠讓你心花怒放了吧?」
好大一枚鑽戒!
巧子匆匆瞧上一眼,立即將盒蓋按上,隨手放進包包內。
「戴上。」江衡命令著。
她深吸一口氣,把小錦盒拿出來,隱忍著淚水將戒指套往右手無名指,「太鬆了。」
他愀然不悅,「限你十天之內把自己養胖。」
「換個戒指比較快吧,這戒指太大了。」她本來就不容易胖,又天天遭受他的苦毒,別說十天,一百天也不見得胖得起來。
「明明是你的錯,為什麼要怪到戒指上頭?」
長得瘦有什麼錯?巧子美目橫他一眼,發現他不知何時把手攀到她腿上。她抬眼望住他。
「把鏡園送給我,否則從今天起不准再碰我。」說著她使力撥掉他的手。
「露出狐狸尾巴了?」江衡冷眼睨著把身子盡可能往車門挪的她,長臂一伸,將她拉到腿上,逼她好生坐著,不許蠢動。「笨女人,鏡園雖然值錢,但絕賣不了三十萬,你寧可捨棄現鈔,要這麼一棟老舊的宅院,若非有別的企圖,就是單純的笨。」
「我是個安份知足的女人,有了你給我的十萬元,再加上這棟大房子,可以好好過完下半輩子了。」坐在他腿上,巧子覺得渾身不自在也不舒服,掙扎著要下來,卻始終無法如願。
「不需要找個男人?」江衡把臉貼上她的嫣頰,故意在她耳邊哈氣,「你有潔癖?對男人會過敏?」他觀察她很久了,這女人除了阿國,不親近任何人,也不讓任何人親近她。
巧子再度撥開他不安份的手,幽幽地說:「我八歲那年,看上了一個帥氣十足的大男孩。」
「說下去。」這個話題得到他全心全意的傾聽。
「八歲談戀愛賺太早了,但當年那驚鴻的一瞥,卻叫我至今難以忘懷。」她張著水亮亮的大眼,盯住他深邃的星芒,若有所思地。「當我大到足以確定已經愛上他的時候,才知道他是個壞得透頂的惡棍。」
江衡的喘息忽然變得濃濁而低沉,他也睇視著她,一瞬不瞬;陡地,托住她的後腦勺,狠狠吻住她的唇,竭力廝磨。
巧子慌亂的承迎他突如其來的掠奪,驚駭於他的手竟大剌刺的從她裙子底下探入,她急著夾緊雙腿,作困獸之鬥。
「不願意嗎?」他勾起唇角問,「這不是你夢想已久的?成為我的女人,鏡園就是你的。」
「你要我獻出身子,為了鏡園,而不是為了愛你?」說到底他還是拿她當天香樓的小姐看,他眼中的她依然卑賤得可以用錢買,用錢打發。
「我不需要誰來愛我,我這一生最不缺的就是愛,你只要把我當成一個恩客,犧牲奉獻,予取予求。」猛一用力,他居然咬破了她的唇。
腥甜的鮮血給他更大的衝動,吻得越窮兇惡極。
「三爺,」一直很懂規矩沉默一旁的司機謹慎的開口,「報社的總編輯在前面路口等你。」
聞言,江衡這才鬆手,巧子馬上滑回右側的椅子上,忙著拉整衣裳,餘光瞥向窗外,兩個男人畢恭畢敬立在路邊,其中一人見車子駛近,竟激昂的跪了下去。
第五章
跪在地上的人叫石貴天,是報社裡的會計主任,去年底捲了二十幾萬跑到香港某報社,借抖出江衡的底細為籌碼換取更高的職位及利益,並天真的以為隨便換個名字躲在幕後,人家就找不到他,誰知道還是給揪了出來。
報社只是江衡用來收買名聲的一支關係企業,他的吸金主力在地皮、金融、漁獲;但因報社是門面所在,所以他特別在意,絕不容任何人在裡頭坐吃等死,還倒捅他一刀,破壞他的聲望。
多少人擠破頭,三番兩次央人幫忙引薦,只為了能到他旗下混口飯吃,他一向大方,盡量滿足大家的需要,在可容許的範圍內,也不太在意手底下的人混水摸魚、揩點油水,但誰敢犯了他的規矩,准吃不完兜著走。
「江先生。」總編輯是個老實的讀書人,禁不住石貴天苦苦哀求,前兩天已經到江衡家替他求情過了。「我帶資天來跟你賠罪。」
「在大街上胡鬧,成何體統。」江衡正眼都不瞧那石貴天一眼,只淡淡的撂下一句話,「把他交給軒棠。」
「不!」那石資天一聽到成軒棠的名字,鬼哭神號似的,雙手緊緊抓著車門,「董事長我求您、我求您!」
司機想必非常瞭解江衡的性子,不等他開口就飛快的將車子駛離。
巧子如坐針氈的偷偷願向他,他英挺的眉毛下有著濃密的睫毛,漆亮的眼珠子內,沒有一絲絲叫感情的東西,標準的冷血動物,
「想說什麼就說吧。」江衡握住她的手,一陣冰涼傳來。「嚇到了?」
「你一向如此……呃……」怎麼措辭才不會惹惱他呢?
「冷酷無情?」他低哼一聲,眼中閃著駭人的火炬,「誰值得我用情?」
「難道就沒有一個人是你在乎的?」
「這世間誰又真正在乎過誰?」他犀利的反問。
「總、總有那麼一兩個……如果你願意把心放柔軟些,如果你不要那麼狠戾……」
「夠了!」他粗野的打斷她的話,「如果我不以十倍甚至百倍的狠勁反擊,如何能熬過世態炎涼,人情澆薄?」
吼完,江衡作了一個終止話題的手勢,要她安靜,不要再打擾他。
巧子忍不住望著他,那臉部線條冷硬如昔,卻難掩受傷的眼,她的情緒一下子洶湧起來,心底一個老大的洞悄悄被傾戀的情愫填補上,一點一點的填補……柔腸千回百轉。
她該恨他的,這個殺千刀的男人,可,此刻,她只想給他一點柔情,一點發自肺腑的關懷。
巧子執起他的手,小心翼翼的貼往自己臉頰,怎知他像是觸電一樣,倏地把手抽回。
「你也會害怕?」她奇怪的問。
「怕什麼?」他的臉色始終難看得可以避邪。
「怕愛上我。」
「笑話!」故意提高八度的聲量,似在彰顯他的高不可攀,「我江衡從不缺女人。」
「那是因為你從沒遇上一個好女人。」巧子自信滿滿地朝他嫣然一笑。
「你是好女人?」他露出鄙視的嘴臉,一副欠揍的可惡模樣。
「至少比你有過的任何女人都好。」她圓潤的下巴抬得高高的,難得這麼驕傲。
江衡看著她,定定的,冷冷的,犀利的眼神幾乎要穿透她的心,進入她的靈魂。
良久,他才開口,「這麼煞費苦心引誘我,究竟是何居心?」
「不能只是單純的情愫?男歡女愛一定要有企圖?在你的心裡,這世上就沒有一個好人?」
長串的問題,江衡一個也不想回答。
「一個安靜的人突然變得多話就很可疑了;而要是一個原本見了面就對你咬牙切齒的人突然說愛你,那絕對是包藏禍心,意圖不軌。」他木然的把她的手推開,轉頭瞟向窗外,神色和天際飄落的繁雨一樣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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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巧子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麼也無法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