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他時常笑,認識他的人都說他變了,跟他交易的對象也說他變得很好相處。他聳聳肩,對於這些指證照單全收,反正他目前的日子過得很快樂,就是這樣。
這天,他特別早起,因為他最大的一艘船,就要運著他大部分的家當進船塢,怠慢不得。怎知一天過去了,他從早等到晚,還是沒看見船的蹤影。
可能是因為風雪太大,水面結冰,所以船開不進來。
衣冠勤起初還蠻看得開的,到底生意做久了,船期耽誤是很普通的事,再等便罷。
然而,兩天過去、三天過去,衣冠勤等得心都涼了,依舊等不到船。
「衣公子、衣公子!」
負責幫他處理這趟貨物的水運行老闆,這時臉色蒼白地衝進崔宅,激動地大喊他的名字。
「您的船……翻了!」
他的船翻了,怎麼會?那上面可載著他大部分的家當啊!
衣冠勤不願相信這是真的,然而事實就是事實,他損失了一艘船,和船上的貨物。
罷了,他強迫自己看開。反正錢再賺就有,就當他從沒買過那艘船,沒用過那些東西。
衣冠勤沒想過船會翻可能有其他原因,只當它是生意上的損失,難過了幾天之後又繼續振作做生意。
這回,他碰到更奇怪的事。
「衣公子,您訂的那批玉蜀黍,產地突然鬧蟲害,把所有作物吃個精光,這次您可要虧死了。」
由於他從事的是買空賣空的生意,也就是先和商家訂定契約,將預定生產的數量先買下來,再轉賣給需要的商家,賺取其中的差價。這種生意的投資報酬率很高,但風險也不小,萬一遇到價格大跌或產量不夠,都是要蝕老本的。
「我懂了,我會處理。」
他表面上說懂,其實內心滿是疑惑。就在兩周之前,產地那邊還捎信來說生長情形良好,定能準時交貨,為何前後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遭蟲害?
很怪,真的很怪。
衣冠勤心中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怪異感,那種感覺就和當初他被崔紅豆用風水擺了一道一般類似,只不過情況嚴重許多。
他把他的疑慮告訴崔紅豆,崔紅豆愣了一下,而後和他陷入一樣的沉思。
會不會是她格局沒設計好,所以才惹來這些事端?還是棺木入土的時間沒計算好,錯倒了陰陽?
她越想越不安,決定趁著衣冠勤忙別的事時,一個人上山去看看,要不然她一定睡不著覺。
次晨,天還未亮,衣冠勤便已匆匆起身趕去處理善後,崔紅豆也跟在他屁股後頭出門,目標是衣冠勤父親的墓地。
當她好不容易爬上位於山腰上的平台,氣喘吁吁的眺望山下的美景時,同時也注意到一件不尋常的事。
平台的北邊,不知何時建了一座墓,而且整座墓的造型呈四方狀,墓穴有頭有尾,前後各立了兩塊巨石,看起來有如一隻巨形怪獸。
崔紅豆呆呆地瞪著那座墓,彷彿它是平空跑出來般的不可思議,事實上也是。一個月前,這座平台還一片光溜溜,沒想到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蓋了兩座墓,其中一座是她的傑作,另一座呢?
下定決心要搞清楚,崔紅豆二話不說便往那座墓前進。當她好不容易踏過深及腳踝的積雪,來到嶄新的墓碑前,她的嘴瞬間張大,半天才合上。
這座墓的主人,竟是汪少卿的先人!
崔紅豆難以置信地看著墓碑上的刻字,沒錯,埋在此地的人確實是汪少卿的父親,也就是說,他移墳了。
汪少卿替先人移墳了,為什麼?眾所皆知他祖墳的風水很好,後代子孫多能為官,除非新墓的方位比原來的地點更好,否則沒有理由移墳。
她實在想不通,難道此處有另一處更佳的結穴,只是她沒有注意到?
退一步觀望汪家新墳的氣勢,崔紅豆靈機一動,俯身檢起了四塊石頭,在汪家墓穴之間排成一個晶字,取其鼎三而斗之勢。只見她低頭口中唸唸有詞……突然,汪家墓碑兩側的巨石發出光芒,有如兩根燃燒的蠟燭。
這是怎麼回事?
她原本只是探測一下墓氣,沒想到墓碑的下面,此時又突然竄出一團濃濃的煙霧,接著,又吹起一陣寒風,寒風捲帶著濃霧直罩向汪家的墓穴,一時之間,伸手不見五指。
好厲害的點穴法,這是誰布的局?
正當崔紅豆感到疑問的當頭,驚見汪家墓穴突然升起一團黑霧,黑霧衝破白霧,平空而起,以凌厲之勢,撲向衣冠勤父親的墓穴。
崔紅豆當場愣在一旁,她為衣冠勤父親立的墓穴,因受到這團黑霧籠罩,原本清明的光圈竟被黑霧完全吞滅,直至完全消失。 這時她恍然大悟,原來汪家墓穴四周所築之四塊巨石,竟是以形變形,全穴布成一隻水瀨之形,水瀨專吃鯉魚,如此一來,她辛辛苦苦為衣冠勤父親找的「鯉魚龍穴」便被汪家新發現的水瀨穴給克制住了。 正所謂一物克一物,天地間萬物相生相剋,她的鯉魚龍穴就這麼栽在水瀨穴的手裡,而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沮喪地摀住自個兒的臉,崔紅豆責怪自己當初為什麼沒發現這個墓穴,事先做預防,而讓對方有動手的機會。
現在她該怎麼辦?由墓穴所設立的格局來看,設計這墓穴的人顯然是高手,也很惡意,因為他知道識得並不一定就會破,凡穴之勢,大抵均順依其形而成,勉強用人力破壞,有時不但無益,反而有害,更何況憑她的能力,她也破不了。
難怪最近衣冠勤頻頻出事,所謂禍延子孫,陰宅沒弄好,或是出了錯,輕一點子孫之諸事不顧,嚴重的話,家破人亡。尤其依這陣式來看,佈局的人分明是想致衣冠勤於死地,她得趕快想辦法才行。
快想辦法,快想辦法!
崔紅豆越急,她的腦筋就越不清楚。
不行,她想不到辦法了。
她沮喪的快要哭出來,她的道行不夠,根本想不出解決的辦法來,除非有更厲害的人幫她……
對了,她師兄!
猛然想起師兄此刻就在金陵,崔紅豆什麼事都沒多想,趕快跑下山。一路上她跌跌撞撞,好不容易才來到他投宿的客棧,未料看到她師兄神色自若的站在客房的窗前,看著她衝進來。
「師兄,你快幫幫我,我有大麻煩了!」
尚未能止住急促的呼吸,崔紅豆一看見她師兄就把事情的緣由如數托出,只不過她怎麼也想不到,過去最寵她的師兄竟只是用著柔和的眼神看她,平靜的告之。
「師兄不會幫你。」這個惡耗令崔紅豆震驚,他可是她唯一的希望啊!他怎麼可以不幫她?
「為什麼?」她不懂,他不是說過任何事情都可以找他嗎?
「因為,我就是那個佈局的人。」她師兄冷靜的回答。
第十章
她一定是聽錯了。
呆呆佇立在客棧的房內,此刻的情景有如靜止的畫面,陽光穿過窗欞照進客房,可怎麼也照不進崔紅豆的內心世界。
她師兄竟然就是那個佈局的人,怎麼會?
「你是不是想問我,為什麼幫汪少卿布這個局?」崔紅豆尚未能開口,她師兄就把心中的疑問說出,省得她再重複一次。
「對。」她點點頭,很難相信此刻正對她溫柔說話的人,竟會做出那樣的事情。她師兄卻笑開。
「記得師兄曾警告過你,不可以違背誓言嗎?」他眼帶笑意的問崔紅豆。「記得。」她不明白這跟她的誓盲有什麼關係。
「那麼你告訴我,你違背了沒有?」他的眼神漸漸犀利,激起崔紅豆臉上的紅暈。「我--」她無法說謊,只得低頭默認。
「也就是說,你真的動情了。」長喟一聲,崔紅豆的師兄凝神注視窗外,語氣裡儘是遺憾。「師兄!」她呼喊她師兄,他似乎很失望?
他是失望。「紅豆呀紅豆,別說你不知道違背誓言的嚴重性,我們是對天發血誓,不比一般市井小民在嘴裡隨便講講,馬虎不得。」她師兄看似溫和的訓她,其實每一句都罵她到骨子裡去。
「我知道。」她的頭垂得更低了。
「既然知道為何還做這種蠢事?害我也得跟著破戒。」
她師兄最後那一句話,使得崔紅豆原本低著的頭猛然抬起。
他說這句話什麼意思?
「師兄,你能不能把話講清楚一點?我不懂。」突然間,她發現她再也不認得他,他應該是和藹可親的,可現在她卻感覺不到一絲暖意。
「沒問題。」他的表情仍舊和藹可親,只不過說出口的話令人頭皮發麻。
「你應該記得,師兄跟你發同樣的誓。」
她是記得,當年他們是一起發誓的。
「所以?」她遲疑的問,有種不好的預感。
「所以我和你同樣不能動情,同樣必須保持清白之身。」只可惜她破了戒,傾倒在衣冠勤的懷裡。
「我知道。」她不明究裡。「但這跟我有什麼關係?」破壞誓言的人是她,若真有報應,也輪不到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