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對話完全用肢體語言代替。
第一次玩火的崔紅豆終於明白,為什麼人們會說出「玩火自焚」這句千古名言,因為它完全在她身上應驗。
激情過後,衣冠勤擁著崔紅豆自雲端降下來,徹底投降。
「把那句沒說完的話完成,快說!」方能喘息,崔紅豆就急著逼供,逼得他招架不住。
「好、好,我說。」也該是她知道真相的時候了。
「其實……其實我身上患有一種疾病。」這就是他先前沒說完的話,也是他最感到困窘的事情。
「你、你有病?」她不可思議的反瞪著他,覺得他一定是在說謊。如果他有病的話,也一定是那種「慾求不滿」的毛病,天曉得他在性方面簡直強得不像話。
「嗯。」沒想到他卻正經的點頭。「我從小便患有一種特殊的毛病,只要我一肚子餓,身體內的某種物質便會迅速下降,我會開始頭暈、口舌潮濕、兩眼無神、渾身不斷地冒汗。嚴重的時候還會喪失理智,認不得人,甚至還會打人。」
接著他深吸一口氣,害怕她會因此而厭惡他。
「上次我們掉落坡谷的時候,我正好發病,所以才會一直跟你要吃的。」
原來如此,崔紅豆總算明白事情的緣由。想當初她還以為他中邪或是得了失心瘋,結果都不是,他是有病在身,才會認不得她。
「你這毛病有得醫嗎?」出乎衣冠勤的意料之外,崔紅豆不但沒有嫌棄他,眼中反而蓄滿了關心。
「有。」他笑得好開心。「我看過許多大夫,他們都說沒辦法斷根,但是可以控制,現在我隨身攜帶著藥丸。」要不是上回掉落谷裡把什麼都弄丟了,他也不至於在她的面前出糗。
「可是,要是有一天你忘了帶藥怎麼辦?」她可沒他樂觀,山谷那次就是最好的例子。「應該還有其他方法,可以解決這個毛病吧!」
轉動眼珠子努力回想那天的狀況,她記得他好像提到過「糖」。
「要是哪一天我沒有辦法用藥,還有一個辦法可以救我,那就是糖。」
她猜對了。
「大夫說我這毛病是因為體內血液缺乏某種糖分的關係,只要及時補給糖分,便不必擔心。」 換句話說,他這種毛病說來就來,沒有太明顯的徵兆。好的時候也是一下子恢復,讓人措手不及。
「你什麼時候開始有這毛病的?」瞭解這病有多嚇人後,崔紅豆開始發揮她用不完的母性,貼近他的身體安慰他。
「這要從我十歲前開始說起了。」他樂於接受她的安慰。
他告訴她,他生長的那個村於是個窮苦的漁村,本來應該靠海吃海,可惜朝廷實行鎖國政策,不許他們出海打漁,貧瘠的沙地又種不出什麼作物,村於裡的人因此嚴重營養失調,大多患有和他一樣的毛病,只有少數幸運的人沒有,他父親便是其中之一。
他又告訴她,那天清晨,他肚子餓得發慌,可為了躲倭寇,他忍著飢餓跟著父親從後門逃走,卻仍被倭寇追上。他父親為了留幾件破衣服給他換飯吃,死也不肯交出包袱,倭寇因此殺了他父親,他為了達成他父親的遺願,最後也上船當了誨盜,成為人人口中的奸民。
他的聲音低沉而悲傷,語調中充滿了深深的自責。崔紅豆一句話都沒法說,只得將頭枕在他的胸口,用實際的行動安慰他,聽他訴說沉重的過去。
他成為奸民後,還是曾發病。當時他還小,又剛上船,是大鬍子救了他一命。諷刺的是,大鬍子同時也是他的殺父仇人。剛開始的時候他恨他,可隨著許多事漸漸浮上檯面,他終於明白原來他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救他。他在他身上學到了很多事,直到多年後,才發現大鬍子原本是名秀才,只是因為種種原因才上船。他並且將他生平所學都教給他,他很感激大鬍子,卻不知道如何去忘記過去的傷痛,因而只能用冰冷的態度對他,因為他怕一旦對大鬍子太好,他的父親會不原諒他。
沉重的過去,複雜的感情。
看著衣冠勤用平板的語調陳述過去那段不堪回首的痛苦歲月,崔紅豆的心中儘是不捨。
這到底是誰的錯?
是國家?
還是人民?
人無法選擇自己的出身,因而寫下一個又一個不同的故事。
「所以當大鬍子來探訪你的時候,你很高興,可又無法表現出來。」她好為他心疼,心疼他總是這麼折磨自己。
衣冠勤不說話,只是微笑擁緊她,算是默認。
「那麼,你現在肚子餓了嗎?」不想一直沉浸於這麼悲傷釣氣氛裡,崔紅豆突然想到一個逗他的方法。
「確實是餓了。」他瞇起眼睛,猜想她又在玩什麼把戲。
「現在的你一定感到頭暈目眩,不趕快吃東西不行吧?」她爬起來跳下床,轉身頑皮的看著他。
「是有一點。」他也跟著爬起來,準備捉她。「我漸漸感到失去理智,極想要吞下某人。」
「既然如此,你等一下。」才說完這句話,她立刻跑得不見人影,等她回來時,整個身體都撒滿了糖粒。
「你想吃糖是吧?」傾身挑逗衣冠勤,她擺明了找死。
「對,想吃得不得了。」他伸出手試圖捉住她,卻被她溜了。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喜歡。」她風情萬種的轉身。「想吃,就來啊!」接著,她嫵媚的對他微笑。
霎時,房內一陣混亂,糖粒掉滿地,呻吟聲傳遍整間屋子。
正當他們玩得盡興的時候,汪家這頭卻氣極敗壞的想盡辦法報復--
「老夫要是不撂倒衣冠勤這混蛋,名字就倒著寫!」重重地捶打檜木桌面,汪少卿生氣的咆哮,引來一旁總管的認同。
「老爺言之有理,這個仇非報不可。」汪總管也深有同感。
「秀兒現在的情況怎麼樣了?」汪少卿就生汪秀雅這麼一個女兒,寶貝得很。 「回老爺的話,小姐的情形很不好,整天躲在房裡哭,大夫說再這樣下去,小姐肯定病倒。」汪總管答。
「可惡!」汪少卿又捶桌子。「難道我就這樣眼睜睜的看秀兒折磨自己,而治不了衣冠勤?」
自從衣冠勤當眾悔婚之後,流言全倒向他們這邊。每個人都在猜他女兒是不是有什麼毛病,否則衣冠勤怎麼會臨時反悔,這教秀兒情何以堪?教他日後怎麼在金陵立足?
「恕小的無禮,老爺。您貴為大理寺的少卿,難道就想不到辦法治他的罪?」汪總管也相當留意外頭的流言,並認為有擴張之勢,宜盡早處理。
「怎麼治?」汪少卿也很頭痛。「衣冠勤是悔婚,又不是犯罪,更何況他把籌備婚禮所有損失都加倍奉還,就算我是大理寺的少卿,也無權無故抓他。」除非他有什麼把柄落在他手裡,否則動不了他。
「既然如此,咱們得想別的辦法了。」汪總管動別的腦筋。「我聽說他剛為他爹立了一座墳,地點還是崔紅豆幫他找的,風水相當不錯。」
「立墳?」汪少卿也沉下臉思考。「你該不會是……想從風水上下手吧?」
「是的,老爺。」他就打這主意。「凡事有法有破,他能找好風水,我們就破他的風水,搞得他雞犬不寧,難以升天。」
所謂風水玄學,無奇不有。有人因風水好而得勢,也有人因風水不好而落魄一輩子,端看你相不相信。
汪少卿就是屬於相信的那一個,汪家的風水好,這事人人皆知,所以他才能平步青雲,踏上宦途。
「這個主意不錯。」汪少卿考慮了一會兒後贊同。「只是,這崔紅豆也算是金陵數一數二的風水師,要破她布下的格局,恐怕沒那麼容易。」
這倒也是。
汪總管跟他家老爺一樣傷腦筋。雖說她是一介女子,但擺格佈局的功夫毫不含糊,一般風水師恐怕破不了她擺下的陣。
主僕兩個人抱著頭苦思,就在他們幾乎想放棄的時候,門外忽然傳來僕人的傳報聲。
「啟稟老爺,有位公子前來求見。」
隨著僕人讓出來的空位,走出一男子,一見面便開口道:「我想你正需要幫忙。」男子身著藍衣,眼神看起來很溫暖。
「你是?」汪少卿錯愕的看著來人,並不認識他。
「在下姓姜,是一名風水師。」男子報出他的姓名。
「也是崔紅豆的師兄。」他說。
事情開始變得不對勁。
接近歲末的某一天清晨,衣冠勤由炕上起身,頂著風雪到渡船口準備接貨。由於他已經決定在金陵落腳,所以將他原本在杭州的事業逐漸地往北移,並且利用水運的方式,將他的財產分批送達。至於陽宅的部分,也已選定城北李老闆那塊地,並且已破土開始興建房子,換句話說,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衣冠勤很滿意他現在的生活,白天他努力工作,晚上則有崔紅豆陪在他身旁,生活再簡單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