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只為了一個張正,她就可以反抗他,甚至用那種怨忿的眼神看著他?
韓紹元沈默了,他很失望,甚至感到心灰意冷。
宴會還在持續進行著,現場的樂隊奏著輕快的歌曲,週遭的氣氛愉悅且熱絡,可唐慈和韓紹元之間的溫度,卻蕩到了最低點。
晚宴主辦人劉老闆原本還周旋在賓客之間,一看見他們,當下又帶著寶貝女兒走上前來--
「韓老闆,怎麼不見你們用餐呢?是餐點不合您的口味嗎?如果是這樣,我馬上請廚子再多準備幾道菜。」
「別麻煩,劉老闆,我們要先告辭了。」韓紹元盡量維持禮貌地說道。
「你要走了?晚宴才剛開始呀!」訝叫的人是劉老闆的女兒。她穿著性感的黑色露背絲絨晚禮服,裙擺開了一個高衩,一路開到大腿側,她艷紅豐滿的唇噘著,水汪汪的大眼極盡嫵媚地瞅著韓紹元。
她喜歡他,而且也毫不掩飾自己的愛慕之意。
唐慈看在眼裡,只覺得很不是滋味。
雖然她早聽說二少爺在外面有數不清的愛慕者,但聽說歸聽說,她一直都沒有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畢竟,二少爺從來也沒帶女人回家過,他最疼愛的,向來也只有她而已。
只是,如今她不敢這麼想了。
劉老闆的千金不論長相或者身家背景,都是無可挑剔的,這樣貨真價實的一個「千金小姐」,全台灣又何只一個?她們……和二少爺才是匹配的吧?
她悄悄回頭,見韓紹元正對著劉家大小姐微笑,她的心頭不禁泛起一股酸意,很酸很酸,酸得她不得不收回視線。
她撇開頭,不想再看下去,也不去聽接下來他們又說了些什麼,只知道,過了好一會兒,劉家父女慰留的戲碼終於告一段落,韓紹元向對方輕輕一欠身,然後他凜著臉,昂首闊步地走在前頭,與她一同離開了劉宅。
「我要請假。」
在回程的車上,唐慈對韓紹元提出要求。
這是十年來,她頭一回興起離開韓家的念頭,此刻的她,迫切地需要外頭新鮮的空氣。
韓紹元覷了她一眼,他木然的臉上毫無表情--
「你說什麼?」
「我已經為韓家工作了十年,我想,我有權利要求休假。」她看著他的眼睛,鼓起勇氣說道。
她想趁著休假回家看一看,順便,整理自己的心情。
韓紹元看著她,沈默了很久很久,然後才緩緩地開了口--
「原來你把韓家的一切當成工作?」
什……什麼?
「不是這樣的!」唐慈瞠著眼,被他突如其來的註解給駭住。
她沒有這個意思,她在韓家的每一天都很快樂,也很滿足……是在今天,知道她在他心目中所扮演的角色,又看見劉家小姐之後,她才想要暫時擺脫這一切。
她沒忘記二少爺的栽培,更感激韓家上下每一個人對她的照顧,她之所以那麼說,是因為她從來沒把自己當成是韓家的主人,打從她進韓家的那一刻開始,她便認定自己是來工作的,照顧大少爺,並換取在韓家安身的機會。
她絕不像他口中所說,是那種無情的人呀!
「我只是想出去透透氣,我已經好久沒回家了,我想……」
「隨便你。」韓紹元驀地打斷她的話。「你想休假就休假,愛去哪裡就去哪裡!用不著一一跟我報備。」語畢,他抿唇,看向窗外。
他想他已經知道唐慈要去哪裡。
她要去見張正,回家只是一個藉口罷了,她的目的是要去跟那個男人幽會。
他沈著臉,為她的不自愛而感到怒火中燒。
罷了!
他不想管她了。管她要去跟誰約會,管她要怎樣自甘墮落,那都是她自找的!而他,決定冷眼旁觀。
車子在黑夜中飛馳,路燈斷斷續續亮著他冷峻的臉龐,他的眼中有一抹孤寂,那孤寂埋得很深很深,連他自己都沒有發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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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之後,唐慈一言不發地便回到自己臥房,她甚至連禮服都沒脫,便拉出床底下的行李箱,開始整理行囊。
她拿出疊在五斗櫃裡的內衣內褲,又打開衣櫥,將裡頭她最喜歡的幾件冬衣及手套、圍巾統統拿出來,擺在床上。
她已經打定主意要離開韓家了,或許兩天,或許一個禮拜,也或許一個月、半年……她不知道。
唯一能確定的是,無論她要離開多久,二少爺都不會在乎了。
深吸口氣,忍住快要奪眶而出的淚水,她動手開始將衣服疊進行李箱。
夜,愈來愈深了,窗外寒風呼嘯。
唐慈一邊收拾,一邊考慮著是否該請司機連夜送她回三重的家?因為,她知道每過一分鐘,她不捨的情緒便會多加一些。
要走,就趁今晚吧!
打定主意後,她便要撥電話給住在一樓後面傭人房裡的司機,她走到化妝台前面,拿出包包裡的手機,接著,她的表情呆滯了一秒鐘。
怎麼回事?她的手機居然是在關機狀態?!
她試著按下開機鍵,螢幕卻沒有任何反應。
沒電了!
她的心中立時恐慌起來,這在之前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她今天是怎麼了?居然迷糊到忘了在出門之前檢查手機的電力是否足夠?
她慌忙地卸下電池,換上一顆新的,然後開機。
她的心撲通跳著,想起二少爺多年前的交代,她的臉色不禁蒼白了起來……
大少爺的殘疾,讓他沒辦法正常地與一般人溝通,所以,我才找你來。我要你成為他的耳朵、他的聲音,從今以後,你就是他與外界溝通的橋樑。
我不要求你每一分每一秒都跟在大少爺的身旁,不過,這支手機你一定要隨身帶著,萬一大少爺出了什麼事,能在第一時間知道並做出反應的,就是你了……
她心驚膽跳地瞪著手機螢幕,那彩色的動畫狗狗上下左右跳躍了一會兒,然後,嗶嗶兩聲,螢幕上顯示她有三個未接來電。
她的心跳頓時漏了一拍,一股不祥的預感籠罩心頭。
而就在此時,房門外騷動了起來。
她聽見女傭嚷嚷的聲音,又聽見陳管事喳呼著從一樓跑上來,經過她的房門,一路往後面的主人房跑去,她於是嚇得連手機都掉了。
她慢慢地、帶點遲疑地走到房門口,並拉開門,正巧……碰見了從樓下上來的韓紹元。他還穿著方纔的西裝,絲質領帶鬆鬆地掛在領緣;他臉色極為冷峻地看了她一眼,又看看她身後床上的大行李箱,他的眼中霎時燃起怒火。
「我錯看你了!」他低吼,旋即跟在陳管事的身後往韓繼元的臥房走去,頭也不回。
這一刻,唐慈知道,她已經徹底地、永遠地失去了她的二少爺……
第八章
深夜,韓繼元的臥房內依舊燈火通明。
韓紹元、陳管事,以及匆忙趕來的林醫師,全都圍在韓繼元的床邊,神情凝重地望著床上蒼白而虛弱的男子。
「欺!你們太大驚小怪了,我只是普通感冒而已。」
韓繼元半躺在床上,一邊搖頭,一邊打著手語。
他的身後疊了兩個大枕頭,床頭上還掛著一瓶點滴,淡黃色的液體順著透明軟管緩緩地注入他的體內。
「什麼普通感冒?剛才女傭發現的時候,你已經高燒到三十九度了,而且林醫師也說你有肺炎的跡象,明天一早,我就陪你上醫院做詳細的檢查。」韓紹元抿唇,飛快地打著手語。
他怪自己不夠小心,怪自己太粗心大意,如果他回到家之後,能先到樓上跟大哥打個招呼,那麼大哥生病的事情至少不會拖到這麼晚才被發現。
他轉頭,臉色陰騖地瞪著始終杵在房門外不敢進來的唐慈。
她的臉色並不比床上的韓繼元好看多少,一雙眼睛更因為哭泣而顯得殷紅,韓紹元看著她,只覺得既心痛又憤怒。
「好了,陳管事,你先安排司機送林醫師回去,然後再另外派個人上來照顧大少爺。」他回頭吩咐道,接著,他大步走向唐慈--
「你跟我來。」
他領著她來到二樓走廊最深處的一間起居室。
那是韓繼元平日休憩或閱讀、品茗的地方,此刻因為正值深夜,偌大的空間裡一片清冷寂靜。
韓紹元一路走到了壁爐前,蹲下身來,動手點燃壁爐裡的柴火。
他沈著臉,火光在瞬間照亮了他稜角分明又極其好看的男性臉龐。
即使生她的氣,他還是注意到她冷得微微發顫的身子,還是該死地為她著想!
他抿唇,驀地轉過身來,望住她疲憊而紅腫的大眼,沈聲問道--
「大少爺今晚有沒有發簡訊給你?」
語畢,他看見唐慈心虛地瑟縮了下,於是他立刻知道了答案。
「你知道嗎?你令我失望透頂。」
二少爺……看著他,唐慈的眼淚又撲簌簌地流下。
「如果女傭沒有及時發現,如果時間拖得更久一點,你曉不曉得會發生什麼事情?……我這樣信任你,可你是怎麼回報我的?」他低吼,連帶發洩出今晚所有的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