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為她付出那麼多,究竟有何意義?
唐慈痛苦地蹲下身來,捧著臉哭泣。「……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她只能一再地重複這三個字。
她知道她沒有藉口。她不能推說是手機沒電,因為那確實是她的疏忽;她也不能否認自己要離開的事實,因為,她連行李都已經準備好了。
她該死地只想到要逃離這裡、逃離二少爺不可能愛上她的事實,卻忘了自己的責任。當大少爺為了高燒而痛苦難過時,她竟然在房間裡整理自己的行囊,準備一走了之。
她抬起淚濕的眸子,看著眼前憤怒的男人。
「二少爺……」她試著開口乞求他的諒解。
「你什麼都不用說了。」後者霍地站起身,背著她走到窗前。「帶著你的行李,愛走多遠就走多遠,我不會攔你。」就當他們緣分已盡。
他凝眉,把手撐在窗台上,俯身望著那片淒冷的山林。
窗外已經下起了細雨,隨著強勁的北風,一陣陣、尖銳又激烈地撞擊著脆弱的玻璃。
不知過了多久,當背後的啜泣聲漸趨和緩,終至無聲無息,韓紹元方才回過身來。
起居室裡已經沒了唐慈的身影。
他知道她已經走了,為自己的過錯流過眼淚並深深地懺悔之後,她還是選擇了離開,她甚至沒有開口求他讓她留下。
他仰頭,以手掩面,深深地吸了口氣。
算了,就這樣吧!
這樣……對大家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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牆上的鍾似乎愈走愈慢了。
自從唐慈離開之後,韓家上下每一個人都有這種感覺。
「那孩子究竟要什麼時候才回來啊?」每到用餐時間,老夫人就會這樣問上一句,一天三餐,一共問了十幾次。
少了唐慈,她覺得很不習慣,好像連平常愛吃的菜都變得索然無味了。
她皺眉,擱下筷子。「陳管事,不是你送那丫頭出門的?怎麼,你沒問她去哪裡了嗎?」
「那個……」陳管事支支吾吾地看了韓紹元一眼。
真是的,這個二少爺也不知道在搞什麼鬼?
好端端的,幹麼把唐慈給趕出去呢?
那天晚上他送完林醫師回來,剛好就碰到拖著行李箱要離開的唐慈,說真的,當時他可真被那遊魂似的丫頭給嚇了好大一跳哩!她的眼睛浮腫,妝也掉了,望著他的模樣,淒愴得就好像一個棄婦似的。
只是,不管他怎麼追問,那丫頭就是不肯告訴他發生了什麼事情,只說她要走了,然後便固執地搭上等在門口的計程車下山。
他搖搖頭,又瞄了韓紹元一眼,但見後者冷靜地拿起餐巾抹抹嘴--
「奶奶,今天中午的菜都是您最愛吃的,您怎麼不多吃點?」
「我沒胃口。」老奶奶使起性子。「我問唐慈去哪了,你們沒一個人肯告訴我!怎麼?欺負我老太婆什麼也不懂、什麼也管不了了,是吧?」
「奶奶,您別胡思亂想。」
「我沒胡思亂想!你要是還認我這個奶奶,就快點去把唐慈給我找回來,別像個沒事人似的杵在那兒。」
聞言,韓紹元只是眉心一蹙,回道:「她不會回來了。」
什麼?!
這下不單是老夫人,就連陳管事及一旁的女傭,全都對他投以質問的眼光。
「你說什麼?為什麼那丫頭不會回來了?」老夫人一臉疑惑。
「是我叫她走的。她已經長大,不再需要監護人了,所以我給了她一筆生活費,讓她回老家去,看她是要繼續唸書還是開間小店都沒問題。」
那些錢,在她離開後的第二天已經匯進她的戶頭,現在,說不定她正開心地和那個姓張的計劃出國度假,或者舉辦一場婚禮……這個想法,令韓紹元的心臟抽緊,心情頓時惡劣起來。
而一旁的老夫人更是氣極,她激動地摀住胸口。「你……你這孩子!」她指著韓紹元的鼻子--
「當初,不顧別人反對,硬要把她帶回家的是你,現在,莫名其妙要趕她走的人也是你……你簡直是反覆無常!簡直胡來!你……你氣死我了!」
老夫人只覺頭昏眼也花,她揮著手,吃力地推開椅子站起身來。「陳管事,我要回房,我不吃了!」
陳管事立刻上前扶住她,他無奈地回看韓紹元一眼,覺得自己似乎該說點什麼。
「老夫人……」他攙扶著盛怒中的老主母,緩緩地走出餐廳。「其實,二少爺說不定有他的苦衷。」
「什麼苦衷?你甭替他說話。」老夫人生氣地拿枴杖狠狠敲著地板。「那個孩子我還不瞭解嗎?他就像他爸-樣,做事完全不考慮後果的,-點責任感都沒有!唐慈那孩子怎麼說也在韓家待了十年了,十年,就算沒有親情,也該有感情吧?結果呢?他就這樣無緣無故地把人家趕出去,這要讓外人聽見了,豈不是要說我們韓家無情無義?」
「這……」陳管事也面露難色。「唐慈的事情我是不清楚,不過,我相信二少爺的為人,他應該不是那麼狠心的人才對。再說,二少爺對老夫人的孝心,可是人人皆知啊!」
「孝心?」老夫人聽了,當下就嗤之以鼻。「我怎麼都不曉得那孩子有孝心?他從來都沒把我這老太婆放在眼裡,孝心?我看是外頭那些不知情的人隨口說的吧!」
唉……
老夫人話一說完,陳管事便不住地搖頭。
看來二少爺在老夫人的心中,還真的是一無是處啊!
不過,這也要怪二少爺自己啦!他如果不要把所有的功勞都加在大少爺身上,留一點給自己的話,那麼現在他至少不會落個「不孝」的罪名,至少,能得到老夫人的一聲讚美。
陳管事看著老夫人肩上那塊多年來極為寶貝的紅色披肩,忍不住想說出藏在心中多年的秘密--
「其實,老夫人您身上這塊披肩……不是大少爺買的。」
嗄?「你說什麼?」老夫人聞言停下腳步,望著他。
「這塊披肩,是二少爺逛遍了北部的百貨公司才找到的,他知道您最喜歡這種紅,所以一家一家地去找,找了一整天哪!」他說道,見老夫人面露詫異,他更像得到鼓舞般,一股腦兒地繼續說下去。
「還有,當年二少爺之所以堅持要當唐慈的監護人,也全都是為了大少爺耶!因為他不忍心讓大少爺一直去適應身邊的新侍從,所以乾脆找來唐慈,把她教育成最合適大少爺的人,他這麼做,完全是犧牲他自己哩--還有啊!您記不記得某年夏天,您忽然想吃新鮮的草莓?結果,二少爺知道了就……」
陳管事愈說愈起勁,索性把N百年前二少爺蹺課去尋找老夫人走失的愛犬的事情,也一併供了出來。
老夫人靜靜地聽著。
她的臉上不時出現驚訝、懷疑,和難以置信的表情。
如果陳管事說的全都是真的,那麼,這麼多年來,她豈不是都誤會紹元那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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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自吃過午飯,韓紹元心情沈悶地回到二樓。
他走過靜謐的長廊,走過唐慈的房間,然後便停下了腳步。
在這陰冷潮濕、什麼都可能發酶的冬日裡,空氣中卻隱約浮動著一股暗香,帶著淡淡果香的清甜氣味,正從他身後的房間散發出來。
他微怔,瞬間記起了這香味的主人。
怎麼可能忘記?這香水甚至是他為她挑選的。
這味道適合你。
真的嗎?
懷疑我的判斷能力?
不,只要二少爺喜歡,我就喜歡……
那日,在百貨公司的化妝品部門,他送給了她第一份的生日禮物。
那已經是唐慈來到韓家的第三年了,十六歲的少女,含苞待放,正適合這種甜甜的、清新的果香調。
只是,他沒想到,七年後,已經二十四歲的她,還是鍾情這款香水。
只要二少爺喜歡,我就喜歡……
黑眸閃動著溫柔的光芒,他回頭,走到她的房門口,輕輕轉動門把,將門推了開來。
接著,下一秒鐘,眼前出現的熟悉身影,讓他的溫柔凝結在臉上……
大哥?!
他微張著唇,看見韓繼元獨自站在唐慈的床頭,垂眸像在沈思些什麼,而他手上拿的,正是那瓶粉藍色的香水。
說得也是,思念唐慈的,可不只有奶奶一個人……
他抿唇,對大哥深感抱歉。
他走上前。「大哥,你怎麼不在床上好好休息?」
韓繼元看見他,先是微訝,接著放下手中的香水,對他微微一笑。
「我只是在房裡待得悶了,想出來走一走。」
「如果無聊,我可以陪你下棋,公司那邊我已經打過電話了,過兩天再上班無所謂。」
「不用了。」韓繼元卻搖搖頭。「我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你不用刻意留下來陪我。倒是唐慈……你打算什麼時候才要把她接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