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指派了須有「逍遙金牌」的老管家看住她,但這小妮子卻深諳人的弱點,她知悉老管家最大的弱點便是酒,所以只要老管家一有動作要阻止她出航之前,甜甜笑著的遞上幾瓶老酒,海棠便得遂心願。待老管家自茫茫然的醉夢中醒過來時,船早已遠離港口了。
因為自感情路難順,海棠一始即看淡這方面的事。常隨篤倍佛理的母親敬神禮佛,海棠自然拜遍了許許多多的大小佛寺道觀,看到佛菩薩那清靜平和的面容,海棠不只一次的垂手合掌,默默地問著佛菩薩,可能如佛書上那等美好平靜,可以永保心靜平安,假若如此,她願從此洗淨鉛華,永伴青燈我佛。
遊歷過無數的佛觀,海棠特殊的容貌,使她招來無數閒言閒語。但她的心情已大不相同了,因為執意要剃度為尼,這使得老母和哥哥為之擔憂不已,也因此而對她總是偷溜上船玩耍的事,睜隻眼閉只眼的放縱她,頂多只是應卯似的叨念幾句而已。想起老媽媽和大哥的次次苦口婆心,海棠噗哧地笑了起來:再看看這一室呆若木雞的呆愣子,想想自己這深邃且引人側目的五官,她幽幽歎著氣,轉身躲到更裡頭的樑柱間,等著看老管家如何拼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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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起眉聽著巴鑫的說明,邊瞄瞄紅著鼻端,拿著幾炷燃傅煙氣的香枝,另只手拿把劍,劍身上插滿了金箔銀紙,邊走邊跳地吟哦著含糊不清的歌謠,整個人東倒西歪的晃來晃去的老管家。曹曄緩緩地啜飲口酒,盯著巴鑫問著他。
「你是說這金髮紫眸的女……海仙是康家船隊之所以壯盛的原因?」摸清了來龍去脈後,曹曄放下酒杯,背著手在船艙內來回踱步。
「是,大王,據這老管家所言,這海仙向來是康家暗地裡供奉的守護神。她不但可令康家船隊的大小船隻趨吉避凶,漁貨豐饒外,她尚可變化出金銀財寶,並且行使法術,將那些個來犯的盜賊都打退……」隨著巴鑫的說詞,圍繞在他身後的眾人,全都興奮得相互討論,在室內形成一股嗡嗡的響聲不斷地迴盪著。
「如此說來這海仙可說是有神跡之力的神仙之流……」伸手撫摸著自己鬚鬢青澀一片的下巴,曹曄心不在焉的沉吟著,眼神一轉他和巴鑫的目光不期而遇。
「大王,你可是想到……」往前跨近一步,巴鑫壓低嗓門,斜斜的眼角往老管家的方向挑了挑。
「唔……噤聲!」示意他往後退,曹曄面無表情地踱向逕在那裡咿咿啞啞,哼著不成調曲子的老管家。
不錯,如果這海仙果真是康家所賴以成就大業的寶貝,那麼將她劫持回吐番,是不是也會有這神奇效能?既是康家所奉祀的神祇,那麼由誰人敬祀又有何差別,只要有了這法力無窮的海仙,對沉壓在身上的復國重任,我又何懼之有?嗯,不計任何代價,定然要將這康家的海仙搶到手,為了報雪父仇、為了拯救那還身陷水深火熱的黎民百姓,他非得手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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搔搔耳聒子,又拍拍自己花白且微禿的前額,老管家瞇起眼偷偷覷了眼跟巴鑫那巴大將軍兩個人躲在一旁咬耳朵,嘰哩呱啦的曹曄。
這下子可玩完了,真不該仗著酒意,如江河入海似的一洩千里,拉里拉雜的順口胡謅這麼一大串,眼前他們強要自己招出那海仙的行蹤,這可苦了我小老頭兒了。
眼看他們個個不懷好意的德行,如果海棠那小妮子真被我瞎打誤撞的叫了出來,對她的安危,我還得煞費心思。可是……
若這海仙再不出現的話,那些衛士們手裡亮晃晃的鋼刀可是不會留任何情分,將老頭子我的頸子當菜頭蓮藕般地一刀下去兩面光,唉喲喲,雖說老頭子我向來大善沾不上邊兒,小惡沒斷過,但對這花花世界倒還是留戀得緊,說啥也不願太早就此一命歸西啊!
這可真是應了那句話:魚與熊掌不可兼得。要想保住老命兒,就可能危害到海棠的安全,想到這裡,老管家更是急得滿頭大汗。
曹曄和巴鑫已經停止了討論,他們不約而同地將目光緊緊地鎖在老管家身上,這令他心虛得只能低下頭,吟唱出些毫無意義的語詞,邊藉酒澆愁地想著辦法。
靈機一動地想起這鬼靈精怪的海棠,老管家朝天花板翻翻白眼,暗自的擠眉弄眼,嘴裡吟哦著聲音也變了調。散亂模糊的哼唱吟詠已經消失,接續而起的是一串有著怪異節奏,如吶喊,又似吆喝的吭歌。
頓足連連地重複著那些話,老管家現下只求這海棠別跟自己使小性子、鬧脾氣,否則老朽我令兒個是必死無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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啃咬著自己的手指,海棠還真是拿不定主意該不該現身去救這老管家哩!說什麼我有神仙法力,可以趨吉避凶,還可平空變出金銀財寶,這老頭兒八成是醉糊塗了。這下子教我怎麼為他圓謊?我就是想破腦袋,也變不出什麼東西,更何況是他所形容——大如銀盤的碧晶璧、黃帝祭祀用過的璜或嶼珞,琅璣燎璦、瓚玳琨琪——天曉得這些玩意兒,姑娘我連瞧都沒有瞧過,哪兒去找?
冷眼旁觀那群不時拈著手中鋼刀的侍衛們,對方才巴鑫的威脅,感到背脊骨的寒毛都豎了起來。看來這巴將軍並不是說說而已,而這些都大氣不吭一下的侍衛,雙雙眼睛目不轉睛地盯牢著老管家。
原只想沿著大梁爬到別的艙房去休憩,但那陣陣突然變了節奏的暗號,卻使她僵了一下,凝神地聽著暗號中的內容。
在康家船隊中,這暗號是作到危急時分不准用的。一般而言,舉凡在稍微大的團體中,必然會有獨特的傳遞消息方法,康家船隊自然亦不例外,由老當家的根據他在祖國的經驗和採擷中國民情,發展出一套特殊隱匿的通報系統。
這種謳歌中夾雜叱吒幾聲,發音可說近乎詰屈聱牙的暗號是以某種低聲吟唱的方式進行,做為船隻間傳送消息的利器,但若遭逢危難之際,吟哦音階轉為高昂,使人一聽即明瞭對方處境,可以盡快前往救援。
乍聽到老管家那有氣無力的聲音,海棠只知他是藉酒裝瘋,意圖戲耍這些劫船的異族之人。對這老頑童的拿手把戲,只想一笑置之,但隨著一遍又一遍、越來越急促的求救內容傳來,使得海棠不得不正視眼前的危機。
不成,倘若我再不現身,這些衛士說不定真要殺了老管家哩!咬咬下唇,在聽到巴鑫那聲大喝之後,她再也顧不了那麼多,迅速爬到老管家頭頂上的梁椽間,將眼一閉,咬著牙地就往下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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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這老頭子淨在耍弄咱們,竟敢欺瞞我吐番之王贊普。來啊,給我拖下去砍了!」邁著大步來到老管家面前,巴鑫一把扭住了老頭子的手腕,高聲吆喝著。
旋即有幾個靠得近些的衛兵,將手裡的鋼刀全對準了嚇得兩腿顫抖,嘴裡有一搭沒一搭地哼著軟綿綿、紊不成調、雜音呻吟的老管家。
「且慢,巴鑫,這……」大驚失色地伸不想阻止他,但冷不防此時突然有件自天而降的物體,翻轉幾下後,筆直地往曹曄懷裡摔了過來。
暗叫不妙地想避開那個陡然瞪大雙眼的男人,誰料到裙腳卻被椽角的釘子給勾到了,令她無法動彈地在半空中擺盪了幾下,整個人倒掛在那裡,狼狽不堪地想撩開往頭的方向垂落下來的層層衣衫。此時,那個有著俊秀五官的黝黑男人,卻縱身一跳,抱著她輕輕地停在桌面上。
趁著他抱住自己時,海棠以最快的速度解著那塊該死的裙腳,但在她將已然被戳破的裙子自鐵釘裡掏出來前,這個叫曹曄的什麼大王,卻使勁兒一拉,將那大哥所收貢品中,最名貴罕見的南海金蠶絲所裁製的苔英紫裙,硬生生地給扯裂了一大幅。
「啊!」尖叫著想自他手裡搶回那塊已碎得參差不齊的破衣,海棠蛇腰一扭即要撲身過去。但她一時之間倒忘了這傢伙可不是對自己必恭必敬慣了的水手或船工們,往昔她人還未到之前,那些人即已趕緊避了開去,即使是為了護著她,免得摔傷這位嬌滴滴的「黃金觀音」,他們也只敢以背去承接,絲毫不敢逾越了份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