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明白,紫沂那晚不是要治傷的麼,怎麼會來找她?若不是他動了這個念頭,也不會聽到後來的一切。
想到這裡,忍不住鼻酸起來,眼淚又溢出眼角。
「丫頭,你又哭什麼?」衛丞相失去平常穩重威嚴的模樣,焦躁地問道。
「沒有。」她立刻別過頭,倔強地否認。
「哼,什麼沒有,還不是在想我那個忤逆的不肖子!」衛丞相冷哼。
「才不是!」練水漣仍是不肯鬆口。「我是在想,采 為什麼要在茶裡放迷藥迷昏我們,又把我們鎖在這兒,她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采 原本是個可愛的女孩兒,怎麼現在會變得這麼古里古怪?」衛丞相也歎道。
「你連自己的兒子都摸不清了,何況是別人的女兒?!」練水漣話一出口才自覺失言,連忙閉上嘴。
衛丞相一愕,神情頓時萎靡下來。
「唉!你說得沒錯,像我這樣的父親……」
「對不起,我不是有心的。」練水漣頗覺抱歉。「其實我一直不明白紫沂,他的冷淡、疏離,他的不快樂與憂鬱,究竟是為了什麼?」
毛天霸捂著腰身罵道,若非衛紫沂右手受傷、功力大失,他早就重傷嘔血、倒地而亡啦!
衛紫沂面色鐵青,銳利地瞪了他一眼之後,立即向茅草屋奔去。
接收到衛紫沂一記冷厲的眼神,毛天霸瑟縮了一下。「我哪裡意到他?又還沒放火……哎呀!不好!」他失聲叫道。
原來方才摔倒時,手中火把已然落地,火勢立刻順著地上的桐油延燒至茅草屋外。才一會兒,整座茅屋已冒出濃煙、燃燒起來。
「糟糕!火應該從茅屋後面點,那樣才燒得慢,可是現在……完啦完啦,我會被殺的!」
毛天霸跳起來,扯動腳邊的數根繩子,企圖扯落樹上的水桶以阻止火勢。無奈火勢延燒過快,區區數桶清水已無法解燃眉之急。
「喂,救命啊!快來人哪,火勢我控制不住啦!」
濃煙陣陣撲面而來,衛紫沂捂著口鼻,低下頭往裡邊直衝。
「爹,水漣,你們在哪兒?」他邊喊邊往裡面跑去。
眼前霧茫茫,舉目四見儘是火舌與濃煙,窒熱的氣息撲面而來,衛紫沂心急如焚,揮開阻擋的障礙物,朝屋內奔去。
「水漣,你在哪兒,回答我!爹?」
一顆心跳得快從口裡躍出來,他不明白自己此刻的心情究竟是為誰多擔心一些。
真可笑,一個是他自小違逆、從不放在眼裡的至親之人;另一個則是欺騙他、將他玩弄於鼓掌上的冷情女子,竟然讓他寧願拋棄性命也要拯救。
一直到現在衛紫沂才發現,無論口中、心中他是怎麼恨怎麼怨,爹和水漣始終是他心底最重要的人,是即使犧牲自己也要保護的人。
衛紫沂奔向煉丹房,一踢開竹門,發現有兩團人影倒在地上。
「爹?」衛紫沂扶起已然昏迷的衛丞相叫道。
「他只是受不了熱火熏燒才昏過去,沒事兒的,你快幫他鬆綁。」練水漣急忙嚷道,小臉上頭全是汗水和煙灰的污漬。
「那你呢?你沒事吧!」衛紫沂深深地看著她。
練水漣低下頭,也不知是害羞還是熱氣熏的,小臉竟不由自主地紅起來。「還是……別說這些了,我們先出去吧!」
衛紫沂拉斷水漣手腳上的繩子,再將衛丞相背在身上,轉身吩咐:「水漣,拉著我。」
見他毫不遲疑地伸出手,練水漣心中忽然一陣膽怯。「我……我可以麼,我還能拉你的手麼?」她好怕,怕他一時的溫柔只是哄她,等出去後,他又會絕情地離去。她不要再看他受傷而冷絕的眼神了。
「乖,聽話。」他輕輕地說,神色是堅定而溫柔的。
誤會彷彿不曾存在過,那日的爭吵也像一場夢,他依舊是淡漠而溫和的衛紫沂,一直不曾改變。
熱淚又湧上了眼眶,練水漣眨眨眼,看著他的面容在眼前逐漸清晰。
紫沂又回來了,她知道,他從沒放下過她,所以他來了。
「嗯!」她點點頭,緊緊抱住他的手臂。
眼前翻滾的火舌與炙熱的巨浪再也不算什麼了,因為她已經得到此生最重要的東西……
「你們出來啦!太好了!」
毛天霸急忙趕上來幫衛紫沂卸下身上重擔。
「都怪我一時沒留神讓火給燒著了,不過幸好你們都沒事兒,否則采 一定會殺我的。」
「采 ?」衛紫沂沉聲說道。「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唉!還不就因為那晚你們倆鬧得不歡而散,急得我不知該怎麼辦,所以只得去見她。」毛天霸滿臉通紅,期期艾艾地說:
「一照面,她就先劈頭劈腦地把我罵一頓,然後說什麼欲達非常目的,得行非常手段。,一方面叫我聯絡洛陽練家,一方面又設計這場火災,說你一定會來救人,並且和水漣冰釋前嫌。」
他苦著一張臉,覺得自己實在窩囊,堂堂一個大男人,竟被幾個女孩兒呼來喝去、出錢出力,還得冒著隨時被衛紫沂殺死的危險。
「采 ……」衛紫沂心中五味交雜,不知是安慰亦或喜悅。
采 雖然怨他,但到了最後,她始終還是願意原諒他。不,應該說,她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要報復他。
她會設計這一場戲,不過是為逼他正視自己的心意罷了。
她讓他知道,愛一個人,是包容她的一切,無論傷害也好、欺騙也好,只要自己對她是真心的,沒有什麼是不能原諒的。
采 也是這樣對自己的麼?因為愛他,所以原諒他的拋棄、任性與退婚?!
衛紫沂感到迷惘了。
「咦,練姑娘哪兒去了?」毛天霸發現不對勁,急忙嚷起來。
「水漣?」
衛紫沂從傷感中清醒過來,這才意識到臂上的重量已消失。
腦中靈光一閃,他猛然回頭,果真見到一抹嬌小的身影在茅屋前。
「水漣,你幹什麼?快回來!」衛紫沂大聲吼道,邁開步伐往前跑。
練水漣聽到他的叫喚,腳步略停,轉身回道:「你放心,我會把黑涎血帶出來,我說過,一定要治好你!」
說完,對他甜甜一笑,接著毅然轉身,奔入燃燒的茅草屋內。
「水漣,別進去!」衛紫沂心膽俱裂地衝上前去,意圖將她拉回來。
腰際忽然一緊,原來是毛天霸阻止了他。「你別過去,火燒得這麼大,進去只有死路一條。」
「走開,我要把她帶回來,放開我!」衛紫沂氣得大叫,想要辦開毛天霸的臭手,可單手無力的他,一時之間竟也拿毛天霸沒轍。
「不行,我不能讓你進去送死。」毛天霸抓得死緊。
「關你什麼事,再不放手我打死你!」衛紫沂口不擇言地吼道。
「有本事就打死我,總比被采 殺死的好。」毛天罷也不甘示弱地叫道。
兩人正鬧得難分難解之際,突然一聲巨響,茅屋的頂邊傾斜了一半,陣陣濃煙與火苗迅速地竄飛出來。
「不,水漣,你回來、回來!」衛紫沂發瘋似的狂喊著,用力摔開阻止他的毛天霸,跟著練水漣奔進屋中。
才一進屋,熱氣就燃起他的衣角,彷彿靈犀相通似的,他一眼就看到練水漣的身影。
她躲在屋角,身子縮成一個小球兒,懷裡像是揣著什麼東西。
「紫沂……紫沂……我拿到了,看是黑涎血。」她虛弱地笑著,雙手握成小拳,將一大盆紫色藥草推至他眼前。
看到那仍包裹白布的小手,衛紫沂心裡難過萬分,一時激動,反手便將她緊抱在懷中。「別管這東西,跟我走。」
「不行,千金先生好不容易將它種活,我一定要把它帶出去。」練水漣輕輕推開他,步伐不穩地將大花盆抱起來。
「你別傻了,火勢這麼大,若不快出去會死的!」衛紫沂怒吼著,伸手便要將花盆奪過來摔下。
誰知練水漣卻退後數步,小臉上滿是堅定。「不行,我一定要帶它走,否則你的手好不了,我一輩子都快活不起來。」
「我不在乎,只要你能平安,我什麼都不在乎!」衛紫沂氣得抓住她纖細的臂膀。「快跟我走!」「你為什麼要這樣說!為什麼還要給我錯覺?!」
練水漣忽然哭了,眼淚順著臉龐落下。
「如果不愛我,就不要說這麼溫柔的話來欺騙我。」
「我不懂你說什麼,跟我走!」他霸道地拖起她的手往外便走。
練水漣被他大力拖得往前跟跑前進,手中花盆落在地上,「鏘」地摔個粉碎。「等一下,我的藥……」
此時四周狂焰卷天,一波波熱流和濃煙撲面而來,兩人衣衫盡被噴落的火星燒得焦洞處處。
突然一聲爆響,整片屋頂塌陷下來,衛紫沂抱著練水漣機警地往旁邊滾,千鈞一髮之際,才避開了烈焰噬身的危險。
「你沒事吧?」見懷中小臉痛苦地一皺眉,衛紫沂連忙追問:「怎麼了?」
「我腳……好痛。」練水漣閉上眼,長睫輕輕顫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