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希望不同?」
「我當然希望不同,但我也清楚,我的『條件』不夠,而你的婚姻是要有條件做強力後盾,不是?」她老實回答。
她的老實在他胸口壓上重石。
靳衣的愛情經驗老道,多年來,從未讓女人情緒影響自己,但亮君的喜怒掛上他的心,這讓他很不舒服。
靳衣感覺窒息,十三歲搬回工籐家的壓迫感再度回來。
天下女人都一樣,嬸嬸、幸子,承歡床側的女生,包括眼前這個看起來笨笨的女生,全是心機動物。
靳衣寒起臉,拋下一句:「妳有這層認知最好。」
望住靳衣背影,他生氣了?
亮君恐慌,怎麼辦?她說錯話、做錯事,還是……弄錯了「希望」?
她放下筷子,再吃不了飯,一面收拾殘桌,她一面想著如何「彌補」自己的「過錯」。
煮一鍋湯圓好了,再不……烤點餅乾,啊,有了,他說過他喜歡她身上的痱子粉香……
但……她到底犯了什麼錯?
愛上一個人,期待同樣回饋,是件需要極力彌補的「過錯」?手停在半空中,亮君怔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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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亮君的討好巴結下,靳衣情緒逐漸緩和。
他們回復以往相處模式,她說些不著邊際的嘮叨言語,他擺著一張酷臉愛聽不聽,偶爾一個溫存動作,讓她倍感寵幸,讓她覺得愛情甘之如飴。
除此之外,有兩件事讓亮君覺得好幸福。
首先,他不再工作到深夜,不再一上床就領她「攀越世界第一高峰」,偶爾他會陪她散步,帶她出門逛逛貴死人的精品店,雖然,她不肯買東西,但他的寵溺已經傳進她心底。
再者,這段日子以來,不再有老闆娘拜訪,而且,她的電子耳聽見他拒絕一個老闆娘的約會。
這代表什麼?代表他不再是來者不拒,代表她可以取代那些氣質佳、高貴大方的優質女性?
不管原因是什麼,亮君太快樂,就算愛情期限真是一年,她都要盡情把握這段精華期,為自己創下一段又一段的美麗記憶。
在計算機上敲敲打打,亮君快速整理靳衣要的數據,離開位置,她送到他跟前。
她被他訓練得很能幹了,不但工作有條理,速度快,效率也進步許多。
「我弄好了。」
數據停在他鼻子下方二十公分處,靳衣沒看她,一手拿過數據,另一手抓住她的手腕,把亮君拉到自己懷中。
「你……」話沒問出口,她發現他的兩隻眼睛還盯在屏幕上,一瞬不瞬。
閉嘴,她決定讓他先把工作完成再說。
窩在他懷裡,亮君不敢動,鼻問嗅著他的氣息,細細品味她的愛情,那是讓人舒服的味道,只在他身上散發,不是古龍水、不是男人味,是他申請了所有權的專屬氣味。
這個味道讓她夜夜好夢,這個味道讓她倍感安全,花心男人呵,壞到讓人恨,卻也壞到讓她不捨得不愛。
靳衣仍然專注,即便懷裡抱著一隻無尾熊,偎著她的體溫,他手上依舊做著殘酷的掠奪事情,一點、一點、再一點,他拿走工籐家的慶田百貨,四十七個百分比的股份,加上爺爺手上的二十六,他穩坐董事長寶座。
不過,他是極驕傲男人,他不屑靠爺爺手上的股份往上爬,他要親手取走叔叔和嬸嬸手中那部分,要他們在發現錯誤時,再無法補救。
接下來,他該怎麼做?也許在慶田里面多製造些許「危機」,也許在叔叔轉投資的企業裡鬧點風暴,讓缺錢的叔叔再低價拋售一些股票……
不管怎樣,他是勝利在望了,這份……算是光榮吧,他想找個人分享。
低頭看懷中的女孩,他有慾望對她說,有慾望自她眼裡看見毫不掩飾的崇敬,但……算了吧,再過一陣子,再過一陣子,他會帶著她回日本,向她展示這些年他努力奪取的一切,告訴她,他不是普通男人,風流、雅痞只是他的保護色。
帶她回日本?
是的,他有這個打算,口裡,他否決愛情;心底,他將她當成唯一,唯一的床伴、唯一的知心,他是個心口不一的男人。
結束掉最後工作,他關上計算機,拿起她整理好的數據,一頁頁看過,稱許的笑意掛在嘴邊。
她是個矛盾女人,既精明又迷糊,既多言又靦腆,既自卑又自尊。
她對工作精明,對生活細節迷糊,她對他多話,對陌生人安靜羞怯,她為自己的殘缺自卑,又為自己在「外商公司」的成就自傲。
換個角度想,他何嘗不是矛盾男人?
他在親戚面前放縱浪蕩,表現出無可救藥,他在女人面前優雅溫柔,風流多情。他的壞脾氣、真面目,只讓懷裡的小女人看見,她分享了真實的他,在她面前,他不虛偽作假。
「醒醒,妳睡著了?」搖搖亮君肩膀,他勾起她的下巴。
「沒有,我怕吵到你,不敢亂動。」
她說這句話,他該為她的乖巧給予掌聲,但他瞭解,這只是她的一面,她的另一面當中,她不把他的話當話,不把他的脾氣當回事,不乖到令人髮指。
「想不想到日本?」
「到日本?要穿和服嗎?聽說和服裡面不穿內衣褲,對不對?」
她的回答永遠在常理之外。
「我沒要妳穿和服。」
「為什麼,我不是要去你家嗎?去你家不用入境隨俗嗎?你媽媽會不會做壽司給我吃,還拚命鞠躬,感謝我照顧你?」
「妳從哪裡聽來這些?」
皺眉,喜歡上這個看似乖巧的多話女人,沒有一點耐心,誰受得了。
「日劇呀,難道裡面演的全是假的?哦嗨優口哉一媽思,你說,我的日文道不道地?」拉住他,她說不停。
「閉嘴。」
他的口氣在溫和範圍內,是她的熱中,沖掉一些他對日本的不樂意。
「我同學說日本又乾淨又漂亮,滿街都是Pansonic,日本的女人比台灣的女人溫柔,日本的男人比台灣的男人酷,我本來不相信這種論調,但自從我認識你之後,就相信了。要不是知道你是大老闆,我會誤認你是某個偶像團體的酷成員。」
「閉嘴。」
他又喊,口吻跳過溫和面,直接跳往噴火級。
「我想你像爸爸多吧,聽說日本爸爸很古板,要求子女做到什麼,子女都要馬上做,不然的話……呵呵呵……」
「我叫妳閉嘴。」三度大喊,她總算聽到他的要求。
「不要那麼大聲嘛,我有戴助聽器……」
「才怪,去檢查一下妳的助聽器,看看要不要換新機種,妳根本聽不到我的聲音。」
「換新機種?聽說日本的電器又好又便宜……」
還說,他投降了。
「我不帶妳去了,想去自己去。」這句話,他音量不大,她偏偏又聽得見。
「為什麼?你說要帶我去,說話不算話……」
「因為妳太愛說話,日本是個無法忍受吵鬧的國家。」他隨口說說。
「真的嗎?日本不像台北?」
「當然不像。」
日本拿什麼跟台灣比?台灣人溫暖多情,日本冷漠虛偽,台灣處處好風情,日本只有勾心鬥角的人們。對日本,他有一千個不喜歡,若非那裡是父親的生長故鄉,他會完全否認地球上有個叫作日本的區塊。
「聽說那裡的關東煮很棒。」
「沒有7-Eleven賣的好吃。」
「聽說日本的球迷很瘋狂。」
「比台灣的球迷贏不了多少。」
「日劇很好看、日本歌很好聽。」
「那是沒頭腦的人說的話。」
「你……你不喜歡日本對不對?」
「對。」他不掩飾。
「為什麼?那是你的國家,你姓工籐不是?」
「我在台灣長大,我的母親是台灣人。」
「我能理解你喜歡台灣的情結,畢竟這裡是你第二個故鄉,可是討厭日本……很怪的感覺。是不是在那裡,有人欺負你?」
一語中的,迷糊的亮君居然抓對方向,讓他不得不對她另眼相看,但他嘴裡說出口的卻是另一回事。
「誰敢欺負我?」
「我不知道誰敢欺負你,不過,要是有人真敢欺負你的話,你一定要告訴我。」
「告訴妳做什麼?妳有膽去替我討回公道,還是替我去找人打架?」他瞧不起她。
「我會告訴他們,你是好人,欺負你是重大錯誤,雖然表面看起來,你有點凶、有點壞,雖然你或多或少有缺點,但你的心地很好,真的。欺負你這種好人不公道。」她說得誠懇認真。
他是好人?不!在所有人眼裡,他的缺點罄竹難書,他是扶不起的阿斗、是無可救藥的享樂主義者,更是血統不純正的雜種,他這種人被冠上「好人」二字,是辱沒了這兩個字的定義。
不過,亮君的態度說服了他,他的確是好人。
摟她緊緊,嘴巴咧到耳際,不過是一句簡單到近乎幼稚的誇讚言語,卻讓他全身上下幾千萬個毛細孔僨張,血液順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