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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光澤

  拜他之賜,她已經很久沒有花錢買早餐的麵包,但有了這種成功的對照組,也更顯得她在煮菜方面的程度,是在馬裡亞納海溝最深處的地方吧。

  雖然如此,她還是持續和他一起去學,閱人無數的老師看到她,都會想將料理教室的大門給上鎖加封條,但她還是覺得樂趣盎然。

  光是和他在一起就覺得心情愉快,也許很大的一部分,是因為申屠麒變得開朗了吧,他常笑,笑得讓人臉紅。

  男人就是這麼可愛的生物,面對感情,女人困難的是沉迷在過去,而男人困難的是放下和死心這一點。

  女人無所謂看不看破,就是會愛著過去的幽魂,而男人一旦看破,便會明白再愛,幽魂也不可能死而復生。

  那句遺落在競技場、無比刺耳的話語,是申屠麒最後的悼詞。

  雖然在這個時代,男女或許已經沒有那麼多的差別,也愈來愈像,但有些細微的機制,還是完全不同的。

  大概只要社會持續著男女有別的基準運作下去,男女就永遠不可能會完全相同。

  當申屠麒大步向前走的同時,她是既開心而又不開心的。

  身為朋友的立場,她曾希望見到揮別昨日的申屠麒,但真的展開新面貌的男人,在她心中的份量也愈來愈重,蠶食鯨吞了她。

  某一天,她和他去看電影,散場出來時,正好是人潮最洶湧之時,她發現自己無法將目光從他身上離開。

  當她把所有時間都給了申屠麒之後,她才發覺她和齊天諾見面的時間,少之又少。

  她明明很喜歡很喜歡齊天諾的,也還記得所有心動的感覺……

  他是那麼的理解她,他是能身兼摯友的完美情人,為什麼她的心卻慢慢的改變了?

  齊天諾一如往常的懂她,他一定感覺到什麼,因為他的態度也變了,他總是含著一抹意義深明的笑看她,好似在等著她開口判決。

  他有著花花公子的樣貌,她有著不安於室的表相,他們不是甩人的那一方,反而是被甩的那一方。

  因為沒有人會相信他們會從一而終,怕被傷害的人們,總是先行離開,以免被戴了綠帽或被橫刀奪愛。

  這一點,她懂,齊天諾也懂,他們都接受過很多次這類理由。

  那讓她心裡酸酸的。

  江水音握緊手機,的確感覺到某種此消彼長的情愫,但她不願去多想。

  她不願意去深思這個問題,因為她好怕明快如她,馬上能做出結論,一個會傷害到齊天諾的結論。

  齊天諾值得更好的對待,她不該那麼做。

  心情起伏沒有規則,在她不知下覺間,加速失控的情感和理智各據一方對峙。

  她無法自欺欺人的,更該死的是雙方擁護的對象,在她的心裡,根本是清清楚楚,沒有半點灰色地帶的。

  但只要不說破,事情也許會有轉機,她鴕鳥的怕傷害齊天諾,被動的維持和他的情人關係,被動的滿足和申屠麒的完美朋友現狀。

  「我不該雞婆去關心申屠的,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呢?真的太不應該了,這下子該怎麼辦呢……」江水音輕聲呢喃。

  誤闖了迷魂陣,便賠上心,她沒有兩顆心能夠用,時間的確給了答案,抉擇本身是單純的,但為了不想傷害齊天諾,她輕鬆不起來。

  ☆☆☆☆☆☆☆☆☆☆  ☆☆☆☆☆☆☆☆☆☆

  鈴!鈴!鈴!

  面前的電話鈴聲響起,江水音卻仍然有些渾渾噩噩,直到同事發出警告的輕咳聲,她才發現那鈴聲來自她的分機,連忙接了起來。

  「您好,這裡是秘書室,敝姓江,有什麼能為您服務的嗎?」公式化的回答是面對未知電話的原則,江水音早已習慣成自然。

  電話那頭無聲了幾秒,然後是陣輕快的笑聲,如果她錄下自己的聲音播放,也許就是這種感覺吧。

  最是親近,可是遙遠的感覺。

  當江水音心有所感,電話那一頭的人開了口,「我是媽媽。水音,原來妳上班時是這麼說話的。」

  「怎麼打公司電話?最近過得怎麼樣?」江水音不無生疏,但是關心的問道。

  「我剛打妳手機,它是關機的,所以才打到公司。」略過了那股生疏,楚琉璃輕鈴笑語著,「嗯,最近很好,我之前有告訴妳我加入合唱團,明天要公演,最近都在忙排練,一想到要在那麼多人面前唱歌,就有點緊張。」

  「雖然我只對妳唱的搖籃曲有印象,不過我可以保證,絕對不會有人睡著的。」江水音笑道。

  「聽妳的說法,好像對我的歌聲不抱太多信心?」

  「怎麼會呢?我最喜歡媽媽的聲音了。」

  「妳這孩子,我不記得曾把妳教的這麼會說話?」

  「呵呵,我學壞囉!大概是因為妳只顧著照顧爸爸--」江水音意識到自己不自覺的埋怨,聲音突然中斷了。

  其實那一切不是媽的錯……

  不自然的沉默橫亙在兩人之間,大約五秒後,楚琉璃方開口,沒將女兒脫口的真心話放在心上。

  自從江光浩--也就是水音的父親--十年前胰臟癌病發後,她全心放在重病纏身的丈夫身上,她們母女之間便常有這種不自然的情景。

  雖然丈夫的保險和存款,讓她們沒有經濟上的憂慮,但她忽略了個正在敏感期的孩子。

  三年前丈夫病逝後,心力交瘁的她利用丈夫的保險金繳完貸款,幫水音買了間小套房,讓彼此有各自的空間後,她試著回到旅行社工作,開始全新的生活。

  在丈夫生病的七年裡,她沒有自我的全心為心愛男人付出,體諒她需要時間和空間休息的水音,沒有二話就搬了出去,但從那之後,她才發現她和女兒之間,有道透明的牆。

  像是水音在無言抗議必須接受這一切一樣。

  「水音,公演的時候,妳來一趟吧。」楚琉璃握著話筒,輕鈴的說道。

  明明聲音和話語都極溫柔,但就是有一種不容人拒絕的強勢。

  「好,我一定到。」江水音笑著答應,也沒有多想。

  聽見女兒應允,楚琉璃又補了一句:「記得要攜伴參加,而且,是男伴!」

  攜伴?她有沒有聽錯?

  正當她為了齊天諾和申屠麒煩心之時,她的媽媽要求她攜伴參加?

  「媽媽,不太方便--」

  不讓女兒說完,楚琉璃搶白道:「怎麼不方便?媽媽想見見妳在交往的『齊』先生。」

  江水音內心一苦,她的媽媽就是這麼的任性,讓她又恨又不能不愛。

  任性的疼愛著她,任性的為了父親丟下她,任性的要她搬出有著家族回憶的家,任性的想要補償她,任性的硬要瞭解她的一切,這麼眾多的任性讓她不像個母親,反倒是個最耀眼的女人。

  她只剩一個親人,不能不愛著的媽媽,卻是令人害怕的女人,或許她和同性之間的交往障礙,她的媽媽得要負起責任吧。

  這是她身為女兒,對身為母親的楚琉璃,唯一的任性。

  「齊正在出差,」抓了個理由,江水音隨口說道,不打算讓洞悉力驚人的母親,有機會發現她和齊天諾正面對情感風暴。

  楚琉璃輕應了聲,並沒有被打敗,「如果他正在出差,反正音很像,就請上次妳要我臨時安排機票的那位『麒』先生來吧。」

  水音內心暗叫了聲不好,她忘了媽媽記性驚人,也忘了媽媽親近她的決心驚人。

  不是她原不原諒她的問題,而是她已經習慣有親人就像沒有親人一樣的感覺了,現在玩起親密遊戲,她無法進入狀況。

  當爸爸重病的時候,他像是暴躁之獅,並不是她的爸爸,而她的媽媽眼中只有爸爸之時,她也忘記了母親的身份。

  「我們只是普通朋友……」解釋的話語講到後來,更虛弱無力了,江水音恨起自己每次對母親的關愛,總是有間必答。

  早知道不要告訴她,她現在和人交往,早知道不要告訴她,她交往的人是何姓名……

  總而言之,千金難買早知道,她的媽媽有心要試探她的私生活了。

  「既然是朋友,更應該介紹給媽媽認識呀!媽媽有個漂亮的女兒,卻沒有護花使者,必須忍受王阿姨在媽媽面前耀武揚威,說她女兒的男朋友有多出色,有多體面,而在知道妳有交往中的朋友,媽媽卻沒見過,情何以堪呢!還是說妳忘記上回媽媽是怎樣在一個小時內,動用所有關係管道,費盡心力幫妳弄到機票,還有摔角比賽的門票?連這麼一個小小心願都不願意……」江水音的聲音有多虛軟,楚琉璃的聲音更是虛軟了十倍。

  聽著楚楚可憐的話語,江水音明亮的眸子暗了下,打開PDA,準備記錄這則重要約會。

  「別說了,我會邀申屠先生去觀賞的。」她終究還是需要這個女人的,她不捨得她難過。

  電話這一頭的楚琉璃,臉上浮現一抹快慰的微笑,「會場在懷恩堂,妳還記得嗎?就在妳以前念的大學側門口,媽媽把票放在服務處,明天晚上妳直接到會場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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