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覺得這是最好的放鬆嗎?」她興奮道。
「妳說什麼,我聽不見!」
「我、說、這,是、最、好、的、放、松呀!」
「放鬆?」
「是呀,縱情放肆的大喊,來,跟著我喊,殺了他呀!」
「殺……呀!」
「不夠大聲!申屠,忘記你平日的束縛,用盡全力大吼,快點!」
「上……呀!」
「對!上呀!衝上去把他給擺平,用月光壓制技,我要看月光下,他們只能伏首稱臣呀!」
「呀呀!」
申屠麒一面跟著江水音大喊,慢慢的也被感染了,緊張的神經逐漸放鬆,愈吼愈用力,愈用力就愈忘情,愈忘情便愈是腦袋一片空白。
從緊張到不顧一切,沒有人在意別人的醜態,純然的狂喜可以建築在極致的放縱上。
江水音聽著他放聲大喊,加入狂亂的叫喊隊伍,便不再理會他,一心一意為自己熱愛的偶像加油去了。
必殺的瘋迷技巧一再展現,場上的人全力以赴,底下的觀眾也忘了自己是誰,有什麼煩惱,彷彿化身成場上的野獸,在拚盡全力的打鬥著。
唯有這樣爆瘋的場合,能讓人不顧一切的卸下心防。
「殺了他們!」
根本不知誰是誰的申屠麒,像是殺紅了眼似的,看著場上一個戴著紅面具,眼角掛著水晶做成淚滴的選手,拚命的加油。
他渾身都是血,可是眼角的水晶淚珠,在他打鬥之間,不停的搖晃,就像是在不停的哭泣一樣。
「他叫哭殺狼!申屠,他是我最喜歡的選手!若是拿回腰帶,他就會真的哭喔!」江水音順著他的眼光看去,大聲的喊道。
「哭殺狼,壓下去,絞斷他的手,不要放棄!」申屠麒大吼著,像被催眠似的,陷入瘋狂的情境裡。
淚流滿面還是持續的戰鬥下去,多麼的淒美又多麼讓人感動,讓他感覺到
一種像是喝醉了的癡狂,什麼都無法阻止他,他一路抱持著絕對的信念,勇敢存活下去。
帶著傷痕和挫折,用盡全力的突擊,對手是自己的心魔,用著全力想打倒對方的心情,來進行只屬於自己的試煉。
只要展現出無比的勇氣,眼淚就會變成像鑽石一般珍貴,是人生路上的禮讚,在苦鄉於樂的生命中,自己給自己最好的獎章。
那個叫哭殺狼的人,其實就像是他……
什麼都不在乎的大喊著,申屠麒無暇去想他的臉上,不知從何時濕熱一片,他只能目不轉睛的看著那強壯的男人,在台上豪華眩亂的跳著戰舞。
他沒有發現,也不知何時開始,江水音無聲無息專注的看著他,臉上沒有一絲笑容,僅是認真的凝視著他卸下武裝後的模樣。
像是光用雙眼看而已,便用盡了她所有的能量。
所有的人都瘋了,所有的情緒都被釋出,這個小小的世界裡沒有了規則,隨著場上的人喜怒哀樂,無所不為。
申屠麒被音浪給淹沒,什麼都聽不見,連自己的聲音都聽不見,他看著哭殺狼的同伴使用一記怪異的翻轉技撂倒對手,而哭殺狼則是一記金臂勾頸,讓對方倒地不支。
在心神激盪之際,吼聲震天之時,他放聲咆哮著--
「我愛妳啊!」
這聲吶喊像是和眾人的聲音同化,慢慢的消失靜默,感情也一同回歸虛空,蒸發在剌目的投射燈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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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小時後。
申屠麒和江水音並肩而立,從一處位在極高樓的瞭望台,透過落地玻璃窗眺望大阪城。
入夜暑氣已然散去,水晶樂音叮叮噹噹的流洩著,美麗夜景展開在眼前,無數星子在天地間對映,競綻冰冷芳華,如夢似幻般的美景。
讓人心情安然舒適的沉默充塞在兩人之間,申屠麒突然有種想要珍藏此刻的念頭。
他不知道自己是個壓抑的人,但剛才不顧一切放聲大吼的感覺,現在回想起來,還滿不賴的。
但他沒想到會失控大哭,更沒想到在哭泣之後,他能這麼的平靜,這麼的放鬆,讓轉速過快的腦子放假,讓連日遭受打擊的心好好休息。
申屠麒現在唯一的感覺,只有四肢百骸都好舒暢,舒暢到連心底最深的角落,都被人徹底的按摩過一樣。
「為什麼帶我來這裡?」
同樣的問題再度響起,不同於方才高分貝的嘈雜環境,自然降低了音量,只讓那又深又啞的男聲,染上了兩人的空間。
江水音輕笑一聲,她是第一次帶別人來這裡,問她為什麼,其實她也沒有答案。
她只能回答,她為什麼需要這個場所而已。
「這裡是我的秘密場所,每當我有不開心的事情,或是沒有辦法對任何人說的事情時,我就來這裡大吼,把一切都發洩出來,然後吃一大堆的大阪燒和章魚燒,好好睡一覺,隔天就能快快樂樂的搭飛機回家,恢復平時的江水音。」她柔聲道。
她父親是個摔角迷,熱中美國職業摔角,也許是受他的影響,她從很小就常看衛星比賽,但隨著年紀漸長,尤其是在父親過世後,她的觸角轉向更為華麗、更為極致的日本摔角。
她只剩媽媽一個親人,彼此都要學習獨立,她不想讓媽媽為她操心,畢竟媽媽為了久病的父親,耗掉不少心神與歲月,現在終於能過屬於她的日子了。
在有著沒有人可以傾訴,或是誰也不想透露心事之時,她這個摔角迷就會來看場比賽,這麼做可以讓她的心變得平靜。
「秘密場所用來包容妳所有的秘密嗎?」申屠麒明知故問。
「申屠,你真是個聰明人。」她笑著讚許。
聽著她簡單兩三句帶過,申屠麒卻覺得那話底下,有很深很深的意義,而且在這種舉動之下的她,有著另一個不同的模樣。
淡柔慵懶的江水音,像個小女人似的江水音,熱心幫助他的江水音,聰明敏銳的江水音,全都只是「江水音」的某一面而已。
而真正的江水音,好似不曾出現在任何人--包括他在內--的面前。
看似沒有秘密,全然開放的人,沒想到會給人這麼大的距離感。
他突然發覺自己不瞭解她,而渴望瞭解她,這種突來的衝動,讓他還來不及想,話就衝出口。
「其實我完全不瞭解妳,但我想瞭解妳。」他低聲道。
江水音笑了笑沒有響應。
她雖是看著美麗的夜景,卻無法阻止情感潮流席捲她的內心。
愛上了,她愛上了身旁的男人,心中隆隆大響的聲音,像是蟄雷喚醒了春,可是現在已是夏,她的春天在幾個月前給了齊天諾……
第六章
日子像被人偷走了一樣,從夏天到冬天,不過是帳戶幾次薪資轉帳的重複情形而已。
可是身為一個上班族,成天從早忙到晚,仍是一個不變的宿命,工作日漸上手的江水音,看著桌上一座資料小山,內心有著波動。
內心平靜的湖水,有著接連不斷的小石頭投入,一圈又一圈,根本停不下來的漣漪,讓她無端亂了陣腳。
真正的原因,並不是那堆做不完似的工作,而是剛才她拿起手機,叫出了某組號碼,正要撥號之前,突然察覺她所做之事時,她嚇得忙關了手機。
其實想想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她準備要打電話告訴申屠麒,今晚要加班這件事而已。
但是他們並沒有什麼預定計畫,她沒有必要向朋友報告行蹤。
更何況,就算要打,也應該打給齊天諾--她的正牌男友。
這種奇怪的感覺,其實不是第一次了,從五個月前,她為了讓申屠麒寬心,帶他去了日本一趟之後,便不時的出現。
他玩笑似的說想要瞭解她,成為他們的往來關係的分水嶺,在這之前是她主動佔百分之八十,在這之後是他主動佔百分之八十。
其實也不是去做多特別的事情,他們一起吃飯,假日一同欣賞摔角,嘗試新鮮事物罷了。
如果說有什麼特別,或許,只是他們這對料理白癡,某日發願一起報名去學做麵包。
表面上是學,但真相只是為了避免讓自己的廚房再度發生火災,這種羞於啟齒的原因而已。
可惜,江水音向來不是進廚房的材料,就像普通人不能進開刀房幫胰臟癌的病人開刀一樣,她只要進了俗稱女人的領土,就有本事看到什麼,摧毀掉什麼。
明明是要在麵團裡和進鮮奶油,她就是能加進優酪乳,搞得東西不倫不類,在烤箱裡爆開,連累同烤箱裡他人無辜的麵包。
和她的料理低能比較起來,申屠麒倒是個可造之材,他的笨拙來自於不熟練,只要習慣了之後,麵粉這麼簡單的素材到了他的手裡,就是能變出吐司、小餐包、可頌,法國麵包來。
也許還不到能夠抬頭挺胸,大方分送眾人的自傲等級,但送給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外食的至交好友,也算得上是份貼心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