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點?」
「七點半開始,七點進場,晚上妳應該不會賴床吧,別遲到了。」
「等我確認過申屠先生的時間,再告訴妳要留幾張票。」
「是好朋友就會為妳推掉所有的事情,留兩張票給妳,別忘了穿禮服,還要出席會後的慶功宴,媽愛妳,拜。」
自顧自的說完,然後自顧啟的掛掉電話,江水音雖然有點氣母親的強人所難,但也暗喜於母親的記得,不是又忘了有她這個女兒。
就算她偶爾擺個架子記恨,媽媽還是會視若無睹的推開那些屏障,到她的面前來抱住她。
母與女,永遠是最難解開的習題,如果說天底下有一個人,無關愛恨,是她拒絕不了的,那個人一定叫作楚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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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是唱了什麼也沒人在乎,完成一件事就要陵祝,從頭到尾根本就是一場騙局。
但是這種騙局,卻是社交社會的基礎,眾人只能行禮如儀,要不然就像餐後少了甜點,總有哪裡怪怪的。
包下一間中型餐館的一、二樓,在晚上十點半的慶功宴,由身著正式禮服的中年婦女,還有刻意為她們打扮出席的客人組成。
真的,沒有一個人專業到能評論方纔這些女人唱了什麼,一律是以唱得好棒來當開場白,接下來就是東家長西家短,妳家的小孩今年考上哪所大學,妳家老公的啤酒肚真是完全被燕尾服遮住了這類話題。
從失去人生伴侶之痛中恢復,嬌小的楚琉璃優雅柔美,有種渾然天成的淑女風範,加上仍在職場上活躍,神情自然地在人群中穿梭。
看著那神似的外表,再看看身畔面掛微笑,穿著如典雅仕女,酒紅色細肩帶小禮服的江水音,申屠麒的嘴角放鬆的勾起。
他也許還不能說愈來愈瞭解這個女人,但他已經能分辨當她臉上有禮的笑著,合宜的應對談吐,但手指卻捏緊時,代表她很想趕快逃走,從這裡脫身。
江水音其實並不避談自己,只是不習慣談論的對象是自己,於是在他摸索她的這段過程,就像在解謎一樣,或拆禮物,當撕去一層層的假象,他最後總是得到驚喜。
站在最靠近她的地方,申屠麒常會覺得怦然心動,內心溫暖而柔軟。
「妳不太喜歡參加這種場合。」他輕鬆笑問。
江水音臉色微變,眸光似水漾了一下。
眼前英挺帥氣的男人,穿著緊得能勒死人的燕尾服,腦部還不會缺氧停止思考,著實讓人敬佩。
哪像她,只要穿上高跟鞋,便覺得自己的智商降低了不少。
「對不起,會不會覺得很無聊?」江水音不答反問。
申屠麒搖搖頭,將手上掛著的喀什米爾羊毛披肩,重新披回她肩上。
「我很少參加這種場合,不過歌劇還滿好玩的,如果聽得懂歌詞會更有趣吧。」他笑道。
因為他的動作而被拉近的江水音,悄悄給了個頑皮的神情。
「如果你真的會意大利文,你會更聽不懂那些媽媽在唱什麼。」
她們是為了開心,不是為了當聲樂家而唱,其實不用太苛求的。
突然,一個女人悅耳的聲音,響了起來。
「水音,妳又在挖苦我們了喔!」楚琉璃笑著朝她們走過來,身後還有一票娘子軍團。
正面迎擊來勢洶洶,江水音沒有退卻,笑得更是甜笑動人。
開玩笑,對方是活了四,五十歲的女人,要是面露退意,肯定會被生吞活剝的。
「媽,各位阿姨,妳們今晚唱得真好!」依樣畫葫蘆,江水音笑著讚美。
可是,事情沒有她想的那樣單純,和楚琉璃一幫的婆婆媽媽圍了上來,簇擁著嬌小的江水音,往餐廳另一頭走去。
「哎呀,妳就是水音呀,長得真漂亮!」
「琉璃和萬姨提過,妳在飲料公司上班,年紀大了,一喝含糖的飲料就會發胖,塞不進裙子裡,來,幫萬姨解釋一下各種飲料的熱量。」
「水音,崔媽媽介紹女兒給妳認識。」
在一群中年婦人的夾攻下,江水音連求救的機會都沒有,就被帶到一樓去了,而留在原地的楚琉璃很滿意於姊妹們的相助,順利和申屠麒獨處。
她老實不客氣的上上下下,前前後後的打量眼前的男人。
夠高夠壯,應該很符合優生學。
「申屠先生,我是水音的媽媽,請叫我楚小姐。」丈夫已經先走一步,她在靈前報告過了,她的後半輩子都要別人叫她楚小姐,以氣死那個不負責的老公。
像是看到自己的媽媽般,申屠麒對她打量的目光沒有反感,自在的站著讓她瞧。
「楚小姐,您好,晚輩叫申屠麒,是令嬡的朋友,我們都在『瑭言』工作,只是我們部門不同。」
楚琉璃笑了聲,當他覺得她和江水音連神態習慣都相似時,突然,她斂起笑容。
「你知道水音有男朋友嗎?」楚琉璃刻意的問道,咬字緩慢清晰。
驚訝於她的單刀直入,但申屠麒仍老實回答。
「當然知道,水音從未隱瞞過,有時我們出去,她也會接打電話,對方也是同公司的,我們在工作上有過幾面之緣。」
當水音「齊」呀「齊」的叫時,他心裡總是有些說不出來的感覺,但他很高興她從未欺騙他,不像邢定熏般的欺騙。
騙他什麼,他不知道,但他確實有些部分已經交給了那個女人。
楚琉璃啜了口紅酒,眼前男子的坦然話語,讓她這個問話的人,反而被嚇到。
她整晚忙歸忙,還是有在偷偷注意他的。
光憑水音一直不肯帶她去觀賞摔角,她就明白這個男人在女兒心中,地位不同。
而他處處護著嬌小的水音,那種種細微的體貼動作,也不是假裝的出來的。
若說他們是情侶,大概也沒有人會懷疑,但申屠麒這麼親熱,水音那麼放鬆的態度,若定義為朋友關係,也太虛偽了。
「我還以為你也在追我女兒呢!說實話,你是我喜歡的類型,我還想幫忙你呢!」利用歐巴桑的特權,楚琉璃故意大剌剌的說。
申屠麒滿臉的笑,「若令嬡願意,我一定會請伯母幫忙。」
楚琉璃又是鈴鈴一笑。
這小子以退為進呀!不過也無所謂,只要他是水音的好朋友,對她是真誠的就足夠了。
俗話說得好,人兩腿一伸,什麼都帶不走,在醫院那種面對生老病死,財產權力會瞬息轉變的地方進進出出,她看過不少人性中醜惡的一面。
眼前男人她就算沒有十成把握,也知道他壞不到哪裡去。
他左手無名指上還帶著白金婚戒,若是個糟糕的傢伙,早就把婚戒給藏起來了。
「不論水音願不願意,我倒有一個忙想請你幫。」她神情認真的說。
申屠麒斯文一笑,看起來就是極讓人信任,使人能安心交付所托。
當然,他內心非常好奇,不瞭解這個水音極少提起的母親,到底想要請托什麼。
「伯母太客氣了,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楚琉璃歎了聲。
「水音是個很辛苦的孩子,她爸爸過世前,我全心全意照顫他,疏忽了這個女兒……其實你也應該有感覺到,我們母女不是那麼的親,但我遺是非常關心她。我知道以她的小心慎重,是不會招惹多大的麻煩,可她是個想太多的孩子,常往牛角尖裡鑽,什麼事情都往心裡藏,我怕她會因為顧慮太多,而錯失了幸福,所以,這就是我要拜託你的事情。」
申屠麒終於明白,江水音纖柔外表下的理性,究竟是從何而來的。好像,她們真的好像,他和父親之間,是很傳統的望子成龍,而他不能辜負父親的期盼,他無從去體會母女之間的情感。
「您希望我可以多關心她是嗎?」他笑著問道。
原以為楚琉璃會點頭,沒想到她卻是鄭重的搖頭,這點讓申屠麒驚訝。
「雖然很類似,但這不是我要請托你的事情。」
「不然,是什麼呢?」
楚琉璃笑了笑。
解鈴還需繫鈴人,這是千古不變的道理,而知女莫若母,也是如鑽石一樣堅固的事實。
懷胎十月,女兒不單是她的心頭肉,更是她生命的延續。
「那孩子是無法信任任何人的!身為母親,我可以篤定告訴你,她很喜歡你,若你無心,就當我告訴你的是歐巴桑的瘋言瘋語,聽聽就罷了。但是,我希望有一天你真心要追求她,而你們遇上解不開的心結時,你們記得要來找我,這是我的聯絡電話,號碼很好記,好好收著吧。
「對了,我還有一條但書,若你敢玩弄水音,我會要你付出意想不到的代價,讓你在這個社會混不下去,呵呵呵。」楚琉璃無論說什麼,都是一貫的笑吟吟。
申屠麒驚訝的收下那張名片,但隨即他嚴肅的點了下頭。
靜默不超過三分鐘,有個快要虛脫的身影,搖搖晃晃的往兩人走來,不過離開十來分鐘的江水音,像是被搾乾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