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韞麒!」
「原來是額琭貝勒。」韞麒挑眉淡笑。「害二爺受了驚,實在罪過。」
轎夫和隨行小廝一聽見來人是韞麒貝勒,嚇得有如驚弓之鳥。
「誰讓你們狗仗人勢了,馬上的那位才是二爺,我看不長眼的是你們這些個蠢東西!」額琭氣急敗壞地教訓一旁呆若木雞的轎夫,就怕韞麒把這筆帳記到他的頭上來。
「額琭,這麼早要上哪兒去?」韞麒坐在駿馬上,居高臨下睥睨著轎中形容猥瑣的人物。
「我才剛要回家呢。」額琭曖昧地一笑。「你呢?你怎麼會在這兒?這麼早要上哪兒去?」
「有要事,告辭了。」韞麒面無表情地丟下話,倏地揚鞭策馬,風馳電掣地奔離額琭的視線。
「居然在這兒遇見他,真倒霉。」額琭朝韞麒遠去的方向啐了一口。
「咦!二爺,這兒掉了一封信!」隨行小廝好奇地拾起來。
「上頭有寫給誰的嗎?」額琭懶懶地打了個呵欠。
「沒,封信上頭沒寫名字。」小廝翻來覆去的瞧半天。
額琭疑心頓起,從小廝手裡拿過信來,抽出信封裡的信紙,細讀上頭清俊的筆墨--
「妳選擇與我離別的憾恨和痛苦我都瞭解,然而近日阿瑪重病垂危,無法立即給妳任何承諾,但我心裡一直都在籌劃著如何讓妳回復女兒身,並擺脫戲子身份的辦法,這封信和鳳玉鐲便是我給妳的訂禮,我已訂下妳的終身,今後不管妳人到了多遠的地方,永遠都是我的人,雖然會有好長一陣子妳我將飽受思念的煎熬,但是終有一日,我會正大光明將妳迎娶進門,嫡福晉之位只留給妳一人,這封信裡有我給妳的承諾和對妳深切的情意,如若怕我變心不認,只管妥善保存好這封信和那隻鳳玉鐲,我隨時會等妳來要求我實現這些承諾。」
額琭念到此,身旁的轎夫們便嘻嘻哈哈地笑起來。
「原來是封情書啊!」
「這可不是一封普通的情書。」額琭微微一笑,兩眼閃出像是發現獵物般的捕殺光芒。
「情書還有分普通與不普通的嗎?」轎夫疑惑地對視著。
「當然。」額琭愈笑愈猙獰。
他還有最後一句話沒有念出來,那是一句清清楚楚的署名,寫著--「愛新覺羅·韞麒」。
「走,陪二爺到東便門去瞧個熱鬧。」他把信收在懷裡,幸災樂禍地坐上轎。
「東便門?」轎夫大為吃驚。
「沒錯,來興,你過來。」額琭喚來小廝。「你現在立刻趕到怡親王府去通風報信,就說韞麒貝勒正在私會染雲龍,讓他們即刻去逮人。」
「喳!」
額琭忍不住竊笑個不停,幾乎可以想見待會兒的戲會上演得多麼精彩可期。
韞麒呀韞麒,你再跩一點嘛,再跩也沒有多少時候了,你這個二爺就要栽在我這個二爺的手裡了。
勝利的狂笑聲迴盪在空寂無人的大街上。
抓住這個機會,額琭鐵了心要殺個眾人措手不及,讓韞麒從此身敗名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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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心點,抬好了,那衣箱裡可都是雲龍貴重的行頭!」染同青站在船頭指揮著徒弟們。
雲龍佇立在船尾,寧靜安詳地深瞅著河面泛起的水花。
因為愛得太深,她選擇分離,儘管很痛苦、很軟弱、很渴望他的撫慰和擁抱,但為了愛他,她只能拋棄這些渴念,讓自己堅強地去遺忘。
就要離開京城了。
在離開以前,她好想、好想再見他一面,即使只能遠遠的看一眼都好,想到這一陣子他日日派人送信給她,她一次一次地回絕收下,每拒絕一次,她的心就痛苦得淌血,可是除了拒絕,讓自己心裡的血流乾,她什麼也不能做,因為她不想讓自己再對他存有任何幻想和希望,那只會讓痛苦更加綿延無盡期。
「雲龍,這個麒麟香爐妳自個兒收著,免得被師弟們給碰壞了!」染同青把棉布包裹著的麒麟香爐擱在艙艙的矮桌上。
雲龍斜睨著棉布包,心頭隱隱一悸。
能不能再見他一面?再見一面就好,她就會死心,只見一面……
想著想著,她的眼眶不禁潮紅起來。
隱隱約約的馬蹄聲由遠而近。
她下意識地轉眼望過去,遠遠駕馬奔來的身影讓她霎時分不清是夢是幻,甚至懷疑是自己太想念他而產生的幻覺。
但是從身邊所有人臉上出現的錯愕與呆愣的神情看來,那不是幻覺,是真的,韞麒真的來了。
「韞麒貝勒,您、您怎麼會來了?」染同青傻眼。
周圍雲禾班的眾師兄弟們也都隱隱詫異著。
「我奶奶有樣東西要賞給雲龍。」韞麒翻身下馬,逕自走上小船,目光在搜尋到雲龍的身影時停住,與她癡癡對望。
「老福晉瞧得起雲龍,賞給了她那麼多寶貝,真是我們雲龍的造化呀!」染同青臉上難掩得意之情。
韞麒沒有理會染同青,逕自走到雲龍身前站定,眸光專注在她的臉上,宛如注視著世間罕有的珍寶。
雲龍不曾在這麼多人面前與他這麼近距離的面對面,一時間倉皇羞怯得不知該怎麼辦才好,可是又怕自己嬌羞的模樣會引來下必要的揣測,便深吸口氣,抬頭挺胸正視他。
「有勞……二爺辛苦跑這一趟……」老天,她的聲音怎麼會虛軟得像要喘不上氣來。
「不客氣。」韞麒微微一笑,灼熱的目光在她嫣紅的唇瓣上流連,彷彿在用眼睛親吻她。
雲龍的臉燒紅到了耳根,她猝然低下頭,不敢再凝視韞麒那張迷人的笑臉,害怕自己萬一在師弟們面前失態就完了。
突然,韞麒牽起她的右腕,輕輕一套,便把鳳玉鐲套進她雪白皓腕中。
雲龍赫然掩住紅唇,不敢置信地看著手腕上玉質溫潤柔和的鳳鐲,整顆心為他瘋狂悸動。
「這、這麼貴重的賞賜,我們雲龍如何還得起這份恩情呀!」染同青看一眼那潤澤得像要出油的和闐玉鐲,便知價值不菲,驚喜得無以名狀。
「我有話想單獨跟雲龍說,染班主可否迴避一下。」
染同青呆愣住,韞麒的要求點醒了他,他是何等機靈的人,怎會看不出這兩人之間蔓延著一股奇異微妙的氣氛,尤其是雲龍從離開王府之後,就像變成了一尊木雕人偶似的,當時他還不明白雲龍是怎麼一回事,到了這一刻,他才終於能夠解釋雲龍這陣子的異常了。
從韞麒一出現,雲龍無神的雙瞳突然間有了神采,整個人立刻活了過來,那副情竇初開的女兒嬌態,任誰都看得出來她原來是為韞麒動了情。
原本喜不可言的激動情緒霎時冷了下來,他不希望韞麒玩弄寶貝女兒的感情,畢竟他們兩人的地位身份相差太懸殊,何況雲龍原是女兒身的事實未曾明朗,他擔心韞麒迷上的是雲龍似男似女的身心形貌,而不是真心地愛她。
見染同青望著他們兩個人怔然發呆的模樣,韞麒和雲龍都知道兩人之間的情愫必然被他看穿了。
「爹……」雲龍不自在地交纏著十指,怯怯地瞅著染同青。
染同青轉身看了看船艙外頭,看見徒弟們忙著搬運衣箱行李上船,沒有人留意他們這邊,他立刻回過頭來,朝韞麒深深一揖到底。
「貝勒爺,求您高抬貴手,我們雲龍是一個傷都受不得的呀!」
他的話震住了韞麒,也讓雲龍驚訝得紅了眼眶。
「我不會傷害雲龍,染班主別污辱我的人格。」韞麒俊容嚴肅的說道。
「但是我們雲龍……我們雲龍不是……她是……」染同青語無倫次,急得不知該如何解釋才好。
「染班主不必多說了,我知道她是誰。」韞麒淡淡一笑。「纏身布帛下的秘密我已經見過了,我會負起責任,雲龍手上戴的鳳鐲就是我下的小定,我已經把她拴起來了,這輩子她除了我誰都不能嫁。」
「什麼?這是怎麼回事?你們已經……」染同青徹底被震傻了,目瞪口呆地看著雲龍。
雲龍羞得抬不起頭來,真想挖個地洞把自己埋進去。
「口說無憑,我已寫下一封白紙黑字,染班主若是信不過我,可以留下這封信當成證據……」
韞麒探手入懷,微一摸索,隨即臉色驟變。
「怎麼了?」雲龍被他森然肅殺的表情嚇住,一顆心不安地跳動著。
「信不見了!」他微瞇雙眼凝視著雲龍。
染同青驚抽一口氣。
雲龍更是心臟狂跳,臉色慘白,想到那封信一旦落入有心人手裡的後果,她渾身的血液就幾乎凍結。
第八章
「真不知道信裡寫了些什麼?貝勒爺現在原路回去找能找得回來嗎?」染同青焦慮地在船艙內來回踱步。
「老天保佑,但願別讓官家的人撿了去。」雲龍站在船頭,憂心如焚地望著韞麒遠去的方向。
「如果被不識字的老百姓撿去了倒還好,怕的是識字的,更怕是識得妳染雲龍的,萬一妳女扮男身的事情傳揚了出去,咱們肯定要吃上欺瞞詐騙的官司。」染同青愈想愈害怕,渾身哆嗦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