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上台我已經笑得落淚。」
「我得好好練腳力。」
裕亭仍覺可惜,她真心希望小弟與林家妹妹可以走到一起。
叫裕均同去散心,他總是婉拒:「我有事」,「另外約了人」,「三個人太擁擠」……
不久,林兆光已經丟下輪椅,站起來,每朝到公園緩步操。
裕亭正高興,裕均卻朝她潑冷水。
「老姐,期考將至,您老切勿蹉跎功課。」
裕亭辯答:「我有分寸。」
裕均冷笑,「那就再好沒有。」
「人生除卻功課還有其它。」
「我也願意這樣相信,不過你是學生,功課欠佳,還剩什麼?」
「你知道鄧洪耀吧,一級榮譽畢業在一流大學頂尖電腦系畢業,至今賦閒在家。」
「那是人家,老姐,你是你。」
裕亭取出筆記溫習,過片刻她問:「婚後你會搬出去住嗎?」
裕均抬起頭,「誰結婚,你,還是我?」
「隨便是誰。」
「我不搬,我慣了住在家裡。」
裕亭說:「我也不搬,兩家連子女一起住這件租屋。」
裕均笑,「人家會答應嗎?」
裕亭沒有回答,她又埋頭寫功課。
週末,姐弟還在憩睡,是裕均先聽到門鈴,他披上舊毛衣惺忪下樓應門。
門一打開,見是林兆光站在門口。
沒有枴杖,不用攙扶,他笑說:「最後一枚鋼釘已經拆除。」
裕均由衷替他高興,「快進來,這事值得慶祝。」
他們不管時辰,在廚房開香檳對碰飲盡。
兆光感慨:「站起來了。」
「原來你高度超過六尺。」
「幾時一起打網球。」
一轉身,看到裕亭自樓上下來。
她已聽到好消息,不由得過去擁抱男友,兆光把她整個人抱起轉圈。
裕均咳嗽:「兆光你別太興奮。」
兆光說:「今晚去看兆麗演戲。」
裕均剛想推搪,裕亭輕輕說:「小弟今日剛好有空,你說可是,小弟。」
「排演整月,今日登場。」
「就這麼說好了。」
「晚上在宇宙劇院見面。」
林兆光走了之後,裕均說:「是,我有空。」
裕亭一拳打倒弟弟胸口,「當然。」
傍晚姐弟打扮起來,平時衣著隨便,專門穿運動衣破球鞋,換上禮服,看法完全不同。
裕均改穿深灰色西服,梳理頭髮,刮淨鬍子。
裕亭換好黑色絲絨露背裙,與弟弟一起站在鏡子前。
「媽媽看到我們會很高興。」
「她一直在看著我們。」
姐弟二人出發到劇院。
林兆光在門口等他們,看見女友,眼前一亮,他沒想到她有那麼纖麗腰身,薄妝面孔晶瑩可愛,他連忙迎上去。
裕亭問:「兆麗在後台?」
「是,她囑我慇勤招呼你們。」
他把姐弟帶到包廂,沒坐下裕均已打算瞌睡。
可是燈光一熄,序幕打開,他卻被深深吸引住了。
女主角正是林兆麗。
她穿大紅裙子,格子魚網襪,演一個歌舞女郎,叫一個老教授神魂顛倒,為她身敗名裂。
裕均同姐姐說:「她化妝同平時差不多。」
裕亭答:「她每日排戲,來不及卸妝,你看到的正是舞台濃妝。」
有人說:「噓。」
叫他們靜心看戲。
「排演也許化妝?」
「兆麗說那樣會得投入些。」
「你見過她平日的樣子?」
「沒有。」
「噓。」
隔壁觀眾已經十分不耐煩。
「林兆麗是職業演員?」
「她讀美術,對演戲有極大興趣。」
人家實在忍不住他倆不斷說話,索性敲敲包廂。
姐弟終於靜下來看戲。
上半場結束,休息時裕亭說:「小弟,你問題很多呵。」
「原來她一直化舞台妝。」
「兆麗時間緊湊,休息時載兆光及輪椅到圖書館。」
這是兆光忽然走近,「裕均,我介紹一個朋友給你。」
是個文靜的年輕人,裕均一怔,什麼,同性朋友?真是誤會。
這時他發覺人不能說謊,否則像滾雪球,越滾越大,不可收拾。
年輕人友善微笑握手。
「你們一定談得來,兩個人都不喜交際應酬,十分難得。」
淘氣的裕亭看到這種情況,哪裡肯放過,連忙笑著說:「你們兩人像玉樹臨風,不知多少女生要失望了。」
裕均尷尬地站著陪笑。
兆光笑說:「兆麗說一定要為你倆介紹。」
下半場戲開始。
劇情精采,但是裕均如坐針氈,那年輕人在一旁把他當作有可能性的知己,叫他難堪。
裕亭居然朝他眨眨眼。
散場後,大家讚美演出:「本地製作做到這樣真不容易」,「女主角演技動人」,「燈光音樂也好」……
他們到後台去祝賀演員。
裕亭代表送了大花籃,被兆麗放在當眼之處。
裕均想在人群中尋找林兆麗。
裕亭說:「兆麗在這裡。」
一名女郎轉過頭來,素淨面孔,清麗脫俗,原來林兆麗已經卸了妝,裕均第一次看清了她真面目。
她套著一件毛衣,可是裙子底下仍然是那只舞台魚網襪,穿了孔,露出猩紅指甲油。
裕均精神恍惚,究竟哪個是真的林兆麗?
兆麗迎上來笑,「不認得我?」
裕均發愣。
親友上前祝賀兆麗。
他們要去喝酒,兆麗婉拒,「明日還要演日場,早些休息好。」
裕均鼓起勇氣說:「我送你。」
「不用客氣,」兆麗笑說:「你與新朋友一起去喝上一杯。」
裕均氣餒。
他拉著姐姐說:「裕亭,你幫我解釋一下。」
裕亭一本正經說:「他要做功課,他不能陪我們喝酒。」
裕均氣結。
他擺脫那年輕人賭氣獨自回家。
裕亭深夜才由兆光送回來。
裕均問她:「為什麼不打救我?」
裕亭答:「人生郵電錯摸才夠精采。」
「當心,我是一個記仇的人。」
「裕均,是你一而再,再而三拒絕兆麗的厚粉。」
裕均跌坐。
電話鈴響,裕亭去聽。
「是,是,他在,請等一等,裕均,找你。」
「誰?」
「劇院裡的年輕人。」
「不不,我不在。」
「你沒有禮貌。」
裕均跑上樓去。
裕亭大笑對電話說:「很奏效,他知錯了。」
原來對方是林兆光。
裕亭上樓對弟弟說:「你得解釋清楚。」
「我不會與那人對話,我不欠他什麼。」
「不,是兆麗釋疑。」
「也許人家已對我失望。」
「也許,也許不。」
「我想想該怎麼做。」
裕亭微笑,「小弟,你是學生,功課要緊,女生要多少有多少。」
裕均氣結。
「還有,不過是一陌生女子,見過幾次面,毋需念念不忘,我是你同胞而生的姐姐,我說什麼,你要聽從。」
「你有什麼話要說?」
「人家喜歡戲劇,你可多讀資料,像著名劇作家田納西威廉斯的作品之類。」
「多謝指教。」
裕均走近,裕亭與他緊緊擁抱。
像母親辭世那晚,他倆相擁哭泣,直至天明。
片刻裕亭說:「你幫過我,我一定幫你,我倆互相扶持。」
生辰快樂
傍晚,珠寶店已經準備打烊,忽然有旅行社導遊帶著六七名日本遊客進來,店員笑逐顏開,忙著應酬。
一個衣著樸素的少女也在其中,指著玻璃櫃檯,要看一隻金錶。
店員躊躇一下,心想,一定是跟著父母來旅行的小東洋人,她把金錶取出放絲絨盤子上,少女拿起細看。
一共才三個職員,那邊又叫人,她只得過去忙。
電光石火之間,想起那少女與金錶,抬起頭,已經不見人了。
店員大驚,立刻按動警報,不顧一切奔出店去,在商場走廊看到少女低頭疾走,快要跑出馬路。
護衛員奔近,店員連忙伸手一指,「那個白衣少女!」
兩名大漢立刻撲向前,「站住,別動。」
少女像沒聽見一般,去拉玻璃門預備逃出街上,但已經來不及了,護衛員已經趕到,手搭到她肩膀。
她面如死灰。
店員送一口氣。
少女手中正握著金錶,人贓並獲。
她緩緩蹲下,途人好奇地看向她。
不久,警察抵達商場。
在少女身上找到身份證明文件。
她叫孫新菊,十六歲。
珠寶店職員忍不住斥責:「原來不是日本人,你不該在遊客前丟臉,人家會怎麼想?呵這繁華都會有的是小偷。」
女警看了店員一眼,「小姐,接著的工作,你叫給警方好了。」
職員悻悻回轉店內。
少女從頭到尾不發一言,跟著警察到派出所。
她手發笨拙,像是第一次做賊,已經失手被捕。
她看著自己雙手,忽然落淚。
女警見過太多不良少年,根本不去理她。
警車經過繁華街道,霓虹燈亮起,是晚飯時候了,途人匆匆趕回家與家人團聚,一天辛勞工作,為的是甚麼,不過是愉快安逸的與家人吃頓飯。
到了派出所,少女被交到當值警員手上。
少女走進詢問室。
門一關上,少女嚇得發抖,詢問室沒有窗,水門汀牆壁地板,只得一張桌子兩張椅子與一盞燈。
不久另一個警員走進來,「我是陳督察,你叫孫新菊?」
少女不出聲。
陳督察說:「我們調查過,你並無犯罪記錄,看你樣子,也不似慣性罪犯,當然,甚麼事都有第一次,可否告訴我,你偷金錶是為著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