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什麼事了?」
「進去再說。」顥天越過她,把月眉安置在沙發上。「你檢查一下,看需不需要帶她去看醫生。」
「不用了……」月眉話還沒說完,立刻被顥天威嚴不容人拒絕的眼光打斷,吶吶的垂下頭。
「我去拿醫藥箱,順便將媽咪請下來。」顥雲看了她手掌的破皮情況,和長褲膝蓋部分磨破、滲出血絲的衣料,憂心地道。
柳姨聞聲出來,發現月眉受傷,連忙追問。
「我只是跌倒,沒事……」
「什麼沒事?都流血了!」顥天動手幫她脫下外套,兩人靠得很近,強烈的男性氣息和自他身上輻射出來的溫暖,令月眉頭暈目眩,臉頰紅通通,呼吸急促。
顥天看她的眼光漸漸灼熱。
「月眉出了什麼事?我看看。」下樓的潔好排開眾人,以專業醫生的身份接管一切。
好在冬天的衣服厚暖,肘部只瘀青而已。破皮的手掌,和傷勢較嚴重的膝蓋,經過消毒、包紮後,也在控制之下。
「腳踝的扭傷不嚴重,休息幾天就沒事了。倒是需要打劑破傷風針和消炎針,免得細菌感染。」
好在家裡藥品齊全,潔好每隔一段時間就到醫院請藥劑師為她更換急救箱裡的藥物,每一樣藥品都很新鮮,在安全保存期限之內。
「公車站離家裡要十來分鐘的路程,以後讓齊叔去接送。那條路上行人不多,萬一遇到比今天這種情況更加惡劣的事,月眉可是呼天不應。」顥天決定道。
「月眉不是跌倒嗎?」顥雲對兄長緊張兮兮的語氣感到訝異,目光灼灼的探詢月眉。
「我……」她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要不是那個小子追她,月眉也不會跌倒。」顥天哼了一聲,憤慨地道。
「誰追她?是壞人嗎?月眉,你有沒有受傷?」顥雲焦急地迭聲追問。
「我們這邊的治安沒出過問題啊。」潔好喃喃道。暗忖是不是該要老公跟警方人員關照一聲,請他們加強巡邏。
「小姐,他不是壞人,是我自己膽小……」月眉不願顥雲太過擔心,連忙解釋。
「都跌成這樣,還為對方說話。你認識他嗎?」顥天怒氣沖沖。
「我不認識他,真的,少爺。今天是我第一次見到他。」月眉委屈地回答。
「哼,第一次見面人家就送你情書?」
「我不曉得,我……」
「情書?什麼情書?」顥雲聽得興致勃勃,知道月眉不是被壞人追殺,而是為了情書,她的好奇心被挑起。
「幹嘛?又不是給你!」顥天沒好氣地轉向她。
「給我有什麼稀奇?我不曉得拿過多少情書哩。」顥雲不以為忤。「倒是月眉,從沒聽說有人寫情書給她,這應該是第一封才對。在哪?借我看看。」
「我丟進垃圾桶了。有興趣自己去找!」顥天慍怒地回道。
「哥,你怎麼可以這樣!」顥雲嗔怪道。「那是月眉的第一封情書呢!相當有保留的價值,你幹嘛丟掉?莫非是文筆太差,還是內容太過不雅?」說完,偏過頭向月眉求證,後者自然是一副「莫宰羊」,因為她連看一眼都來不及,情書就被顥天丟棄。
「月眉沒看。不過是個毛頭小子寫的,又不是諾貝爾文學?反正是不離愛慕啦,想做朋友啦,這種廢話不看也罷。」顥天百分之一百的不屑。
「唷,你以為人家像你那樣沒創意,只會寫那種?」顥雲看不慣他的獨裁,不滿地反駁。
「哼,我姜顥天從來沒寫過情書。」他高傲地站起身,走向樓梯口時,回過頭說話。「月眉,你明天請假,好好休息。」
「不行哪。明天是結業式,學期最後一天了,缺課會沒有全勤獎。」她以模範學生的口吻道。
「都傷成這樣,還管什麼全勤!」顥天不悅。
「可是……」
「嗯?」令人不敢反對的深邃而嚴肅的光芒,怒潮洶湧的朝月眉而來。
不曉得為什麼,她心裡沒有任何不悅或受壓迫,許是他眸心深處潛藏的關懷,如兩道熱流射進她胸口,給她一種安全又貼心的感覺,彷彿他們之間不曾有過任何嫌隙,不再有距離。
她眼眶灼熱,不敢希求他的愛,只希望能永遠像這樣看著他就好。甘願做株他大樹傘蓋下的小花,得到他蔭涼的庇護。只要這樣看著他,得到他一、兩個關愛眼神就好。
「哥……」顥雲突然覺得客廳熱了起來,這種熱不是暖氣的關係,像是兄長和月眉之間的空氣加溫蒸騰,至於為什麼會這樣,她一點都不明白。
顥天看她一眼,視線又回到月眉身上,等著她回答。
月眉無法說話,在他霸道又溫柔的凝視下,她能說什麼?紅暈自頰面狂燒,她抖顫的如被春風拂動的小花,挨著她坐的顥雲明顯感受到她的異樣,以為她是被哥哥的嚴厲嚇呆了,忙為地說話。
「哥,反正我開始放寒假了。明天我送月眉去上學,跟老師說一聲後就載她回來。」
顥天聽妹妹這麼說,不再堅持己見。點了點頭,便旋身走上樓。室內的溫度恢復正常。
儘管顥雲一臉狐疑,但看到月眉臉色正常,只略微顯出一抹嬌態,沒有追究下去。
她很高興從哥哥生日後的這段日子以來,家裡的冷清、沉重氣氛消失了,往日的和諧又回來了。
真好,不是嗎?
寒冬被綠柔的春風趕走,面臨聯考的學子們陷入酷熱的考季。月眉不打算念高中,引起顥雲的強烈反對。
「不可以。你功課那麼好,老師說你上北一女沒問題,又不是考不上,不允許你放棄。」
「小姐,我不是要放棄,我是想念衛校。將來可以追隨你。」
她閃爍著熱情真摯的眸光,真是教人感動啊。但顥雲不為所動。
「想當護士,可以等到高中畢業後,投考護理系。」
「那太浪費時間了。」她真正想說的是金錢。「三年的護校畢業就可以當護士了,不必浪費七年。」是啊,她就可以多四年的時間賺錢。
「可是三年的護校只能當護士,若想更上一層樓成為護理師、護理長,就不成呀。」
「我覺得護士就很好了……,
「不行,太沒志氣。」顥雲有自己的考量。
母親創立慈恩紀念醫院,她未來多半要繼承。將來她當院長,月眉當護理長,豈不是一件美事!
「可是我不想經過兩次聯考……」
考試對月眉根本不是問題,顥雲很瞭解憑月眉的聰穎,足以應付任何考試。關鍵在於月眉自己不想升學,她掛念家裡的弟妹們,又不想欠她太多人情。
顥雲輕歎一聲。「月眉,不如我們各退一步。你去念護專,畢業後好歹是專士,當護理師、護理長都沒問題。」
「護專不是要念五年嗎?」
「你剛才不是說不想經過兩次聯考嗎?考護專只要考一次,跟你考護校有什麼兩樣?」顥雲用她的話堵她,得意洋洋地看著月眉啞口無言。
嘿嘿,她的口才連哥哥都講不過,小月眉自然不是她的對手。
就這樣,月眉順利考進護專就讀。
一年級的解剖課教人歎為觀止,好在跟過柳姨殺過魚,月眉才沒在解剖青蛙時昏倒。她的冷靜、沉著,在那群初次見到滑溜溜的兩棲類嚇得花容失色的同學中,顯得特別,成了眾人的偶像,也奠定了她往後五年的良好人際關係。
第七章
不幸有時候來的比幸福更加倉卒,令人措手不及。
在月眉專一的那年,一場晴天霹靂打下,美滿的家庭在電光閃爍之間毀滅。
車禍奪走了在月眉眼中慈藹和善的主人夫婦。顥雲如失估的雛鳥,終日哀嗚;顥天則強忍悲痛,既要忙著處理父母喪事,還要接管姜家龐大事業,沒有停下來悲傷的權利。
這一年的冬天特別寒冷,濛濛細雨下個沒完,似乎天地也為人間的哀愁而動容。顥雲在柳姨和月眉的陪伴下,哀痛的心靈得到撫慰;顥天的心情卻如無涯的虛黑。
天之驕子的他,外表上雖然獨立自主、意氣風發,但內心深處依賴父母慈愛的脆弱心靈和顥雲沒兩樣。遽爾遭受平生最大打擊的他,礙於身為男子和兄長的責任,不但不能像顥雲那樣用眼淚發洩,還得強裝堅強。積累的哀傷、繁重的工作壓力,使他日漸消瘦。
葬禮過後的那晚,餐桌上的氣氛沉悶憂鬱,顥天和顥雲的胃口都不好,草草吃過晚餐便各自回房。月眉清理餐具過後,陪伴柳姨安慰顥雲。夜來風雨加劇,窗外的淒風苦雨,更加增添屋裡的憂傷。顥雲哭腫眼睡去,柳姨留在她房裡照顧,月眉巡視了屋裡一遍正待回房休息,想起顥天這幾日幾乎沒有胃日,擔心著他,便悄悄上了三樓探視。
起居室一盞孤燈,打開的臥室裡沒人,燈火通明的書房同樣悄無人息。
月眉疑惑顥天跑哪去了,一縷很少在姜家聞到的煙味從起居室的陽台傳來。她走向半開的玻璃門,在昏黃的陽檯燈光下,一點星火閃爍,顥天手指夾著煙站在陽台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