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我的寶貝。」西裡爾並沒有下馬,他喜歡坐在馬背上,因為這樣看人,使他自覺高人一等,可以睥睨一切。
「不過還是很感激你趕來。」
「別這麼說,甜心,你不該對你的情人這麼生疏。」他的態度盛氣凌人,「我想我們應該找個時間,好好討論一下我們的婚事。」
「我現在沒有心情想到這些事情,可不可以等一陣子再說?」安妮委婉地要求。
「我已經等得夠久了,我的寶貝。」說著,西裡爾獰笑一聲,「你該知道,你遲早都是莫頓家的人,早些把事情解決不好嗎?」
安妮隱忍著心裡的怒氣,「莫頓先生,我還處於服喪期,請你看在我死去的父親份上,等過些日子再談好嗎?」
西裡爾咧著嘴,此刻的他就像是一匹殘忍兇猛的野狼,盯著前無去路、驚惶得全身發顫的小白兔。眼看獵物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不妨多享受一下追逐的樂趣。
這樣玩弄獵物,將之逼到懸崖前,親眼看到獵物怕死求饒,感覺自己是至高無上的主宰,才夠刺激。
「好吧!那麼過幾天我們再討論這件事情。你需要我載你回家嗎?」
安妮搖搖頭,心裡暫時放下一顆大石頭。「不用,謝謝。我還要去拜訪史密斯太太。」
「那就再會了,寶貝。」西裡爾揮動手裡的長鞭,狠狠地一抽,紅馬痛得人立起來,發瘋似地向前衝去。
目送那個惡棍揚長而去,直到消失不見蹤影,安妮的身子一癱,跌坐在地上。
她當然明白,躲得了一時,逃不過一世,她必須在這段緩刑期間想到辦法自立,否則只有坐以待斃。
書香@書香 書香@書香 書香@書香
「安妮,這些馬鈴薯跟雞蛋我就放在這裡了。」史瓦利從馬車上面搬下籃子,放在特納家門口。
「謝謝你,史瓦利先生。」安妮站在家門前,勉強打起精神,對他擠出一個蒼白的微笑。
史瓦利摘下帽子,雙手絞扭著,表情很不安的開口道:「安妮,我很抱歉。我沒有遵守信用,這是因為……」
「沒關係的,史瓦利先生,你已經幫了我很多忙,我衷心感激。」安妮明白這個老實人想說什麼。「我是女孩子,又沒做過農場的粗活,只怕也幫不上什麼忙,你應該僱用男孩子當長工才對。」
聞言,史瓦利的內疚更深了。「安妮,我想……我想其他地方一定有更合適的工作。我昨天聽說距離村子大約三哩的南邊,那座荒廢很久的巴爾斯莊園,已經被—位來自倫敦的貴族買下,正在大力整修。我猜等新主人住進去之後,一定需要人手,你可以留意那裡的工作機會。」
這個消息對安妮來說,不啻是在長久的昏暗絕望當中,出現了一道曙光。
「謝謝你,史瓦利先生。」安妮蒼白無血色的小臉上,露出了自父親去世後第一次真正發自內心的愉悅笑容。
「我會留心那邊的消息。」
史瓦利覺得自己的良心稍稍好過些了。「我很高興能幫上一點忙。我還要繼續送貨到市場去,再見了。」
他朝她鞠了一躬,把帽子戴回頭上,準備坐上馬車。
「再見,史瓦利先生。」
安妮一直對著馬車揮手,直到馬車消失於視線之外。
史瓦利帶來的消息,讓安妮的心情從絕望的深淵再次振作起來,無論如何她都要把握這次機會,她決定要親自跑一趟巴爾斯莊園,試試運氣。
但願上帝並沒有遺棄她。
第二天一早,安妮依舊——身黑色喪服,徒步前往巴爾斯莊園。
巴爾斯莊園位在班斯克村南郊,建於十八世紀初期,主屋是一棟標準的意大利帕拉迪歐式的圓形別墅。
整棟屋子都是用白色磚瓦砌成,正門柱廊的形式像是古代科林斯式的神殿,房屋的牆壁很平坦,沒有曲狀或者渦形花飾,屋頂也沒有冠上雕像或者怪異的飾物,是一棟樸實無華,但氣勢非凡的宅邸。
這一座白色大宅,坐落在——個如詩如畫的花園裡,屋子前是—座透明如鏡的美麗湖泊,湖泊上有一座羅馬式的石造拱橋。整體景觀都充分反應自然之美,令人想。起十六世紀風景畫家羅倫筆下優美的湖光山色。
這一棟大宅已經被廢棄了二十多年,如今被整修得煥然一新,庭園再次萬紫千紅,造訪它的人都會以為自己來到了童話中的仙境。
安妮站在莊園的大門口,猶豫了好半天,最後她命令自己想起西裡爾的威脅,這使她積聚不少勇氣,強迫自己不再畏怯,舉手輕叩門房的窗子。
「請問找哪一位?」守門人探出頭來,他的樣子頗為凶悍。
她鼓足勇氣,怯生生地開口說:「請問這裡缺不缺人手?我想找工作。」
「去找管家奈德太太,她負責這件事。」
「謝謝你,先生。」
守門人立即開門讓她進入莊園,並指點她往主屋的後門而去。
安妮謝過他後,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向前走,根本沒有心情欣賞四周的美景。
一個女僕開了門,領著安妮穿過廚房,來到後面一棟小屋。這裡收拾得非常整潔,一張高背扶手椅上端坐著一個上了年歲的老婦人,她頭戴寡婦帽,身穿黑綢衣服,膝上放著一個針線籃,她正忙著編織。
女僕鞠躬告退之後,老婦人瞥了她一眼,臉上的神情十分仁慈。
「你有什麼事嗎?」
「我叫安妮。特納,是班斯克村的居民。」安妮見她態度和藹,便壯起膽子的說:「現在我是孤零零的一個人,想找一份工作。請問這裡能夠收留我嗎?我什麼工作都能做的。」
老婦人聞言,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臉上堆起了笑容,顯然對她的印象良好。
「我們的確是很缺人手。我是這裡的管家奈德太太,我必須要對新人做一番考察。」她對安妮微笑的說。
「是的。」
「你會刺繡縫紉嗎?」
「會的。」
「看你的氣質,你似乎受過良好的教育,你會寫字管帳嗎?」
「我去世的父親是哈瑟利小學的校長,我懂得一點法文,一點德文,普通的算術還可以。」
「好極了,我正需要一個助手。我的視力越來越退化,看帳本上那些小字益覺吃力。你被錄用了。」
安妮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
「是的,你明天就能來上工嗎?我們會幫你準備好住處。」
「當然可以。可是……我能不能有—個請求?」她遲疑地問。
「什麼要求?」
「我有一隻狗,想帶它一起來可以嗎?它很乖,絕對不會惹麻煩的。」安妮懇求道。
奈德太太猶豫了半晌,終於點頭,「也好,若它能勝任看門狗職責的話,它是不會受到虧待的。」
「謝謝你,奈德太太。」安妮喜出望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
為了怕受到阻撓,安妮沒有告訴任何人,僅收拾了一些細軟,便悄悄搬進巴爾斯莊園。
她雖然也是下人,不過她等於是副管家的身份,幫助奈德太太掌理莊園的收支情形。
奈德太太相當親切仁慈,親自帶她巡視整棟屋子,好熟悉環境。
安妮最喜歡的地方是藏書室與過廳。藏書室約有兩層樓高,顧名思義,裡面擺滿了烏木做成的書架與一排排的圖書,藏書之豐,是她父親那間小書房的好幾百倍。她驚喜的發現,裡面有不少書是稀有的珍本,可以確定這裡的藏書是經過好幾代的時間所累聚而成的。
更讓她意外的是幾乎每本書都有人讀過,而且扉頁上的空白處都寫滿批注,諷刺與批判意味濃厚,有不少獨特的創見。而且字跡瀟灑剛勁,顯然是出自同一人的手筆。
另外,過廳也讓她驚訝不已。這裡除了天花板上美麗的裝飾畫,厚重的紫色綢幔,閃閃發亮的波西米亞玻璃做成的櫥櫃裝飾品,以及黃銅製的華麗吊燈外,還有許多價值連城的美術品,牆上也有許多精美的表框畫。
最顯眼的一幅畫是——名年輕男子的肖像。初來乍見,安妮被這一幅畫像吸引住,視線久久無法離開。
畫的色調有些晦暗,但很顯然是出自名家的手筆。畫裡的主角是一個年約二十出頭的貴族青年,他的相貌俊秀迷人,身穿最上等質料的黑絲絨外袍,翻出珍珠灰色的蕾絲立領。他的五官像是經由希臘第一流工匠的巧手精雕細琢出來的,黑髮自然垂肩,漆黑的眼瞳深沉得像是無底深淵,將注視他的人一起捲入週遭幽暗陰森的氛圍之中。
畫師不僅將高級衣飾的質地光澤表現得無懈可擊,還成功地捕捉住這位青年難以捉摸的氣質——一位尊貴無比、擁有權勢,具有高度文化水準的上流人物,這一點不需要任何象徵權威的冠冕或飾物來提升畫中人與生俱來的尊貴。
這一幅肖像畫充分地將貴族人士的高尚優雅與出身名門的悠然自在的氣質具體化,成為足以名垂青史的不朽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