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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何弦

  腦海突然閃過雲瑛那一臉似笑非笑的神情,潮生不由揣想是怎麼樣的爹娘養得出這樣的姑娘。

  潮生理了理衣容,復往西海行去。

  這就是宦海,由不得你說拒絕便拒絕。

  *  *  *

  京城四傑中的中書舍人孫尚仁高舉玉犖,向潮生道賀:

  「咱們首先祝賀程織造蒙皇上器重——這以織造之身受封子爵雖非空前,卻也是屈指可數。為此,怎能不為程兄敬一杯呢!」

  四傑中的文淵閣行走文毓平取笑道:

  「還說程織造呢,該改稱為程爵爺啦!」

  潮生瞧眾人都將矛頭兜在自個兒身上,連忙抱拳謙道:

  「子湘不才,今日所受榮銜只是得自父蔭,眾位休莫再對子湘取笑。」

  一直沒出聲的翰林院總編修陸風恆溫和笑道:

  「程爵爺又何必謙虛,若非有過人之處,豈會蒙聖上眷顧有加呢?」

  潮生目光掃向陸風恆,察覺他聽似讚揚的話語中,別有另一番意合。他這番話語是褒抑或是貶?他凝神思考。這位是近來朝中新銳嗎?記得去年還沒這人的。潮生更不解的是,他看著自己的眼光,讓人如坐針氈。

  吏部尚書李軍見潮生謙沖自牧,年紀輕輕便擔負重位仍能不驕不倨,甚是難得,遂真心稱讚:

  「程老弟就別再謙虛了,否則,豈不直指皇上識人不明。」

  潮生聞言,一驚。萬一有人曲解自己的意思,不知會帶來多少麻煩,真所謂「伴君如伴虎」!

  潮生忙朝李軍抱拳道謝:

  「多謝大人提點,否則子湘還不知道自己失言妄語啦!」

  孫尚仁瞧程潮生直與大伙謙讓推辭,便轉個話頭,揶揄笑道:

  「今日難得眾多大臣都在席宴上,怎麼能不趁此良機為尚書大人賀喜呢。」

  大夥一聽都樂了。尚書李軍以花甲之齡,竟娶得揚州第一美人為妾,此事不僅轟動京城,更是羨煞人矣,孫尚仁豈會放過這麼個話題。

  文毓平撫掌叫好:

  「這等佳話,豈能無詩為賀。」

  金陵織造楊成也慫恿道:

  「文行走所言極是,這般大好詩材,不做太過可惜,咱們可不能輕易放過李老!」

  文毓平微微一笑。

  「有美乃是殿試皇上欽點的狀元郎,有這麼一位個中好手在此,自是由他來為咱們大筆一揮啦!」

  有美乃是陸風恆表字。朝臣、名士之間不是稱表字,便是以官銜稱謂,直呼人名是為不敬。

  文毓平此語一出,早有解意識情的歌姬傳喚僮僕磨墨鋪紙。

  陸風恆向眾人打了個揖,謙遜笑道:

  「子師,你忘記這席座間還有一位江東才子嗎?我怎好做地頭蛇強出頭呢?」

  文毓平經陸風恆一說,不禁往自己額頭輕拍。

  「你瞧我,真是叫程爵爺見笑了!誰不知程織造乃是江南有名的才子,若非有美提醒,定讓程爵爺暗中偷笑咱們不懂待客之道。」

  潮生哈哈一笑。

  「哪兒的話,子湘就這點微末本領,多仗其他好友不見笑,這才吹捧出來個虛名,文行走這麼說,倒叫在下汗顏啦!」

  吏部尚書開口圓場:

  「你倆都別鬧虛文啦!子師所言極是,有美的詩在京城中堪稱一絕,而素聞子湘翎毛丹青為眾人趨之若騖的墨寶,這麼著,我提個意見,你們倒說說可好不好?」

  孫尚仁心直口快,好奇追問:

  「李老快別吊胃口啦!明說便是。」

  李軍捻美髯,呵呵笑道:

  「有美賦詩,子湘行文,可不是兩全其美呢!」

  「李老當面挑釁,我又豈會錯失良機。」陸風恆揚眉,朗聲笑言。

  陸風恆笑著走向桌案,思索片刻,提筆便寫,頃刻完成。

  「接下來便由程爵爺來為咱們大筆一揮。」陸風恆對潮生揚聲。

  陸風恆只將詩句予潮生一人觀,潮生一瞧,不由悶笑。這陸風恆真不負狀元郎的名號!潮生沾墨使筆鋒頓時膨滿,大毫揮舞,運筆如行雲流水。

  「好!」潮生喝聲好,恰寫完最後一筆。

  文毓平顧不得墨跡未乾,搶到手中,先睹為快的覽觀。沒多久,文毓平爆發一陣朗笑。

  「寫得好!真不愧是名動京城的狀元郎。李老,你聽聽這兩句:詩人老去鶯鶯在,公子歸來燕燕忙。可都是你李家的佳話啊!」

  眾人一聽,俱是哈哈大笑。潮生見陸風恆賦詩遣字麻利,一時技癢,直指陸風恆笑道:

  「陸編修所言實在太毒,全不知李尚書『愁似鰥魚知夜永,獺同蝴蝶為春忙』之苦啊!」

  潮生隨口一出,便已和韻章成,孫尚仁不禁折服。

  「原來,江東才子的美稱果真名不虛傳!」

  李軍呵呵笑道:

  「詩雖吟賀得好,卻不好唱,不免冷落翠袖紅巾啦!」

  「這有什麼問題呢?子湘素以詞聞名,怎能不趁今日作幾首以酬李老。」刑部郎官劉冀替李軍解疑。

  眾歌姬巴不得在名士前一逞歌技,忙命樂宮接管調琴。孫尚仁笑道:

  「今日以李老為尊,所以由李老先點曲。」

  文毓平搶白:

  「自然是點這一曲『桃李嫁東風——一叢花令』。」

  此語一出,不僅在座朝臣、名士哈哈大笑,就連一旁歌姬也不禁掩口。

  「原該如此!還是子師轉得快,李老臨老人花叢,非此曲不能傳神。」說這話的乃是禮部詹事府主事,亦是名列京城四傑之一的唐顯之。

  陸風恆擊節道:

  「好,就。傷春懷遠幾時窮。這一曲最為貼切。」

  文毓平笑道:

  「有美選曲選得好,也得有人唱得好,而這一曲非由曼娘來唱不可。」

  曼娘名為王曼容,乃是萬曆年間的京城名妓,素來士人皆稱她曼娘。

  曼娘盈盈向前。

  「曼娘偶感風寒,恐有辱諸位清聽,曼娘這便薦人自代如何?」

  文毓平不禁面露失望,歎道:

  「這可有誰能代替曼娘?」

  曼娘微笑欠身。

  「是我身邊新來的小姑娘,名喚斌兒。新近學得其詞,雛鳳聲清,自當能邀賞於眾位大人。」

  「當真?」

  曼娘笑著斟滿一杯酒。

  「若大人聽了仍有微詞,曼娘願當筵領罰。」

  文毓平哈哈一笑。

  「好,若真不遜曼娘,這杯便由我來喝。」

  曼娘引一位小歌姬出來,眾人直盯著她瞧,就見這小姬女只盈盈十三、四年紀,容顏之美,讓人不由驚艷;未施脂粉的秀臉,只堪以明艷無儔形容。

  這小姬女端凝沉靜的側身立在曼娘身後。

  「斌兒,你放膽唱便成,那酒總要敬了文大人才是。」曼娘笑著交代。

  斌兒一啟唇,頓時滿座賓客鴉雀無聲,一曲「一叢花令」字字入耳:

  「傷春懷遠幾時窮,無物似情濃。

  「離愁正恁牽絲亂,更南陌,飛絮濛濛。

  「歸期漸遠,征塵不斷,何處認郎蹤?

  「雙鴛池沼水溶溶,南北小橋通。

  「梯橫畫閣黃昏後,又還是,新月簾櫳。

  「沉恨細思,不如桃李,猶解嫁東風。」

  一曲既終,良久,眾人才自裊裊清音中清醒。李軍率先喝采,孫尚仁舉杯便去灌文毓平。

  「這一杯是逃不了,子師,你就快喝吧。」

  文毓平痛快的仰頭,一飲而盡,轉而命人看賞予那位小歌姬。

  那名喚斌兒的歌姬並沒有興高采烈的上前接受賞賜,只是又退回曼娘身後,不發一語。

  眾人再望向那小歌姬,直覺得她貌美不可方物。數年後,為三海增色定是此妹,雖現下她年歲尚稚,但已是絕美佳人胚子是不容置疑!

  *  *  *

  席前還正熱鬧著,潮生因不擅飲,有些頭昏,便走到廊外舒散一下酒氣。

  「水雲榭」立於中海,以水雲奇景聞名,此亭因為雲霞倒映,如立湖水雲霧間而得名。著名的燕京八景之一——「太液秋風」石碑就立於亭中。

  天上繁星皓月,湖水瀲灩波光,清風拂來,酒後的燥熱便得以消退幾分。逃席而出,潮生獨自享受西海風光,不自禁心中怡然。

  潮生憶起清明時節,闔家同游太湖,當時正值煙雨迷濛季節,身畔還迴盪著芊茴的輕顰淺笑,而今,卻人事俱非!潮生本因良辰美景而愉悅的心,轉復悵惘。

  「程爵爺。」一清冷的聲音驚動了他。

  潮生回首端視來者。原來是翰林院編修陸風恆。

  潮生朝他微笑頷首。

  「陸編修,你也出來透氣兒?」

  陸風恆面對著水中月,只覺那鄰鄰流波,使月色如皎的光華恍若虛幻,陸風恆狀似隨意的笑語:

  「是啊,裡頭悶得緊,哪及得上外頭夜涼如水的舒適。

  「程爵爺年紀雖輕,卻深受朝廷仰仗,官拜織造,封一等子爵,另又為江南名士,文才斐然;兼之有宋玉俊容,玉樹臨風之姿,豈不為許多姑娘芳心暗許的意中人。」

  陸風恆說來如話家常,但潮生不禁存疑:這不太對勁,他似乎……話中有話?

  潮生連忙抱拳搖首。

  「陸兄謬讚了。若論文才,有誰比得過當今的狀元郎呢!子湘不才,不敢當陸兄這般溢美之詞,再說,程某已有妻眷,與風花雪月再沒干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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