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律……」強忍即將潰堤的淚水,山口若子瞠大了眼。
然而,伴隨冷然臉孔、低吼怒聲而來的,是一字傷透她心的——
「煩!」
第八章
還來不及與他分享孕有新生命的喜悅,她的心就已被傷得血痕斑斑了。望他一眼,若子含淚轉身走出那個——似已不屬於自己的世界。
踩著夕陽,她神情哀戚地向前移行。緊抿輕顫雙唇,若子一再的抑住想奪眶而出的傷心情淚。
只是,強睜的大眼眨了,眼也濕了,串串淚水再也止不住,緩緩順頰流洩直下。
與路人錯身而過,與陌生人並肩齊行,帶著心底的悲傷苦痛——
路,她一步、一步的走;心,她一次、一次的痛。
映著殘陽落日光芒的淒愴紅顏,早已引起旁人的注意。她眼中的悲哀,讓人想上前為其分擔。
有人上前,她含淚搖頭。拒絕一次又一次的好意,山口若子摀住嘴,哽著聲,一再加快腳步,想遠離人群,藏起自己的悲與痛。
眨去不斷滑下臉龐的淚水,她抬頭仰望頂上那一片滿佈紅霞的闊廣穹蒼。天地是這樣寬闊,可她的容身之處究竟在哪?
原以為格律是真心待她,但是現在,她真的已經不知道什麼是真心、什麼是虛假。現在的她,不需誰的同情與憐惜,她只需要一個能盡情宣洩此刻心中所有痛意的無人空間。
她身形飄晃,腳步踉蹌。一再加快的速度,教若子奔跑穿過層層人群。白裙輕飛,長髮飄揚……
趕走鬧事的深恭香代,戚格律立即驅車回住處。他想和若子好好談談。
只是,一回到家不見該有的身影時,他滿腔怒火頓時攻心而上。
她就不能不給他找麻煩嗎!?被深恭香代惹毛了的戚格律,怒極的抬手一甩,將放置於玄關處的花瓶掃落於地。
離開大廈住處,他又開車繞回公司,順著回家之路找尋多遍。
一直到深夜,他幾乎找遍了所有回家的路線,但,就是不見若子的影子。他知道若子在台灣,除了他的懷抱之外,根本就沒有其他的地方可去。
他是若子惟一的依靠,那,離開他,她又能去哪?酷俊的臉龐上,有因若子看不清自身處境的忿忿怒火。
強控制住心底怒焰,戚格律轉回到住處,想確認她是否已回家。
他抬手往大門掌紋辨識螢幕貼上。叮地一聲,豪華大門已自動開啟,而螢幕上也出現有人在家的訊息。
略為調整心中混亂思緒,戚格律這才推門進屋,並反手關上。
一進門,戚格律就又因一室的黑暗,而蹙緊雙眉。他雙手輕拍兩聲,室內燈光立即應聲而亮,照映著一室孤寂。
跨過之前教他給甩碎於地的花瓶碎片,戚格律在大廳的沙發上,看見蜷縮著身子的她。
「為什麼不開燈?」
他的問話,讓一室的沉默所掩藏,而沒有得到她的注意。
「累了就去床上睡,不要坐在這裡。」他走到她面前,忍著氣說道。
蜷縮的身子一樣沒有任何反應。
「我在跟你說話,你聽見了沒有?」又累又餓的他,已教若子的沉默給激怒。
無視他的怒氣,若子仍將自己封閉於自我的世界裡。
「你!」戚格律憤怒地抓住她的雙肩,要她站起身面對他已染怒焰的酷顏。
「我在跟你說話!」他憤言怒道。
眨了乾澀的眼,她直看著他。
「說什麼?」她面無表情的問。
戚格律愣了一下。面對她木然的反應,戚格律猛地放開雙手。
突來的鬆手,讓形容憔悴的若子,又跌落在沙發上。
不想看見她仿似失去心魂的蒼白容顏,戚格律轉身回房,脫下身上西服。
「天一亮我就走。」看著他的背影,她說出心中的決定。
戚格律身形一震,奮力將手中西服甩丟上床,一轉身,就帶著滿腹怒火朝她衝去。
一切就這樣算了,山口若子突然笑了起來。
走了許多路,想了許多事,也哭了許多次,她累了、倦了,也釋懷了。當他再也不是她的男人,那,她就該懂得離開。若子眨了眨酸澀的眼。
「你說什麼!」酷俊臉龐有著駭人神情。
「天一亮我就走。」她又重覆一次。
「你!有膽你再給我說一次!」他殘虐地緊掐住若子的肩膀,憤然地將她抓起。
「天一亮我就走。無論你要我說多少次,我都會說。」忍著肩上傳來的痛楚,山口若子揚頭直視他的眼。
「我沒叫你走,你就不許走!」戚格律朝她吼著。「聽到沒有!?」心中的憤怒,教他一把推開她。
他早知道若答應聯姻,與若子就會有分手的一天。但是,他就是不准她走!他說過,他可以照顧她一輩子的。就算他結婚了,也還是可以!
看著他問著憤怒火光的黑眼,山口若子都快不知道,到底誰才是那個最該生氣的人。
「你不是要和深恭香代結婚嗎?那你還要我留下來做什麼?」挺起腰身,山口若子要自己面對他即將爆發的怒焰。
緊抿薄唇,他雙拳一握。
雖然若子一向對他無所求,與他的感情也早已如同夫妻般親密,但他知道要若子在他婚後,仍留在他身邊絕非易事。只是——
男人是自私的。因為,就算要結婚的是他,要事業的也是他,他還是不准若子離開自己半步。
閉上眼,戚格律調息著胸口過於激動的情緒。因為,即使是處於情緒失控的狀態,他也知道該用溫柔留下自己所在意、所喜歡,也在乎的女人。
他知道若子喜歡,也眷戀他的溫柔。再張開眼,戚格律已能對她露出溫柔迷人的笑容。
「若子,你該知道,我喜歡也在乎的女人,一直只有你。至於這次會答應和深恭香代結婚,不過是一種商業利益的聯姻罷了,你就不要太在意。」
他伸手攬過若子纖細腰身,輕撫著。
「就算跟她結婚,就算她是我名義上的妻子,我也絕不會讓她有再找我們兩人麻煩的機會。」他笑著撩過她的髮絲。「明天我就去找她把話說清楚,叫她閉嘴,這樣好不好?」
看著他依然溫柔的笑,聽著他結婚的理由,若子的心痛極了。為報恩,她曾想出賣自己,而如今,格律卻也為事業,願意出賣婚姻。
當一個出賣自己的女人,愛上了出賣婚姻的男人,那,該有什麼樣的結局?山口若子澀然一笑。
「你還是一樣留在這裡,哪也不准去,知不知道?」格律微縮緊擁住她的臂膀,對她笑著說道。
他態度輕鬆閒適,就好似他現在所談的,不過是小事一樁,根本不需在意。
「哪也不准去?你還是哪也不准我去,就連你自己都要結婚了,你還是哪也不准我去?格律——」抿了唇,她淒笑出一抹慘然。「你這樣對我,會不會太自私了點?」
「你!」他臉龐驟然冷下。
被明白指出而羞愧的心,又再度煽燃起之前未曾完全熄滅的怒火。
「我不想再說什麼了。」她吸了口氣,淡然一笑。「既然這樣,就當我們……緣分盡了……」
沉默的寂靜氣氛,教戚格律聽見了自己胸口之中,激動翻湧的忿忿怒潮。
「做夢!」他雙拳一握,黑眼瞇起,臉龐酷寒。
她一再堅持離去的心,觸怒了戚格律向來最為驕傲的男性尊嚴。他憤地推開她。
不同於之前的怒言,教若子感受到其中的陰寒氣息。只是,沒料到他會突然推開自己,山口若子驚叫一聲。
「啊!」她臉色慘白的急側過身,以肩膀撞上硬實的樑柱。山口若子明顯受到驚嚇,而伸手摀住自己尚為平坦的腹部。
「別以為我會讓你回去找森田龍司,也別以為我會讓你再找其他男人,更別以為我戚格律會讓自己的女人,再爬到別人的床上!」伴隨他的憤聲怒吼,戚格律大步一跨,隨即毫不憐惜地抬手掐住她的下顎。
他黑眸森冷無情。
「只要我不放手,我就不信有誰敢為你跟我戚格律作對!」似要捏碎她的下顎,戚格律憤恨地再施力一掐。
「你!」他的力道,痛得她淚光再現。
「你最好記清楚誰才是可以出聲說話的人,而不要再惹我生氣。」他狠聲道。「我對女人向來沒什麼耐心,要你留下來,對你已經是一種例外,千萬別給臉不要臉,還硬要耍性子!」
「我給臉不要臉?我耍性子!」他的話刺痛了她的心。
「懂事就給我乖乖留在這裡,不要再給我找麻煩。不然的話——」冷色眼眸倏地閃出一道惡意光芒。「你就等著看我怎麼整死你!」
他猛撤回手,而教她步子一跛,跌坐於地。
酸澀的眼,蒙上了絲絲水光。強睜雙眼,緊抿雙唇,山口若子對自己所受到的冷言諷語、無情脅迫,感到心冷,感到心碎。
一直以為自己愛上的是一個溫柔的男人,而如今,她的心卻——
她的心卻被自己所愛的男人,狠狠地踐踏,狠狠地摧殘,狠狠地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