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臉龐一臊,耐著性子讓梨兒幫她更衣梳洗,在梨兒千萬叮嚀下細步從容的出去。
「老虎兒!」四仔一見她就跳起來,甩下丫鬟。「妳怎麼打扮成這怪模樣?」伸手去摸她的髮飾,拉扯金釵。
嘖!胡姬兒拍開他的手。「你懂什麼?嘖!沒眼光。」
「哎呀!妳打輕點!」四仔叫痛。丫鬟噗哧笑一聲。
「你不用叫!我不過用兩成力。」胡姬兒笑罵,又甩他腦袋瓜一下。
四仔跳開,叉著腰斜眼打量她。「妳怎麼還是這麼粗手粗腳的!不過,老虎兒,妳好像變得有些不一樣。」
「是不是變漂亮了?」
「是好看了幾分。我看是那些金釵、簪子珠片的功勞。妳哪來那些東西?」
「好看吧?煌府給的。」想想不對。「不,是煌府『借』的。你看其它姑娘頭上都插些搖搖晃晃的釵子,所以他們也借我幾支。這叫『一視同仁』,免得我太突出了。」
一番瞎話,聽來卻合情合理。胡姬兒自以為該是如此,四仔也不疑有它。
「姑娘,」梨兒走過去。「妳要用早點了嗎?」
提醒胡姬兒,肚子呱呱在叫。
「好。」她點頭,轉向四仔。「你吃過了嗎?四仔,跟我一塊吃早點吧。」
小米粥、清蛤蒸蛋、銀荷凍豆腐、花卷、乾絲紅袖土豆、八寶醬,再加一道菊香蒸茄。
四仔咽口口水。「我沒時間慢慢吃,還得趕去幹活,劉大叔等著柴火用哪。改天吧!今兒個我是特地溜過來看妳的,被抓到就慘了!喏……」用手抓了個花卷咬一口,邊嚼邊含糊不清說:「我先走了!妳自己要當心,老虎兒。」一溜煙便轉溜出去。
「四仔!」冒冒失失的。胡姬兒連碗筷都尚未擺妥。
一位丫鬟問:「姑娘,妳好像跟那人挺熟?我瞧他的打扮,似是府裡的人。」
「沒妳們的事少多話。」梨兒斥她們一聲。
丫頭噤聲,低頭不敢再多話。
胡姬兒正待開口,梨兒搶先說:「姑娘,快點用餐吧,再不,粥都要涼了。」
「妳們也一起吃吧,我一個人吃多沒意思。」
「那怎麼行!不合規矩……」
「梨兒,妳真囉嗦!」胡姬兒搖頭。
但梨兒堅持不肯,其它兩名丫鬟也不敢造次。胡姬兒只好草草扒了一碗粥了事。
由於她起床過遲,用完早點,未多久,已是午膳的時候。丫鬟要到膳房端取午膳時,她興致勃勃說:「我也去!」
梨兒搖頭擺手。「萬萬不可,姑娘,別忘了妳的身份。這種事我們下人來做就可以。」
雖說是「作客」,難保三個月後不成為他們的夫人。
那多沒意思!「反正我閒著也是閒著……」
「絕對不行。」梨兒「固執」得很,說:「小萼,妳陪著姑娘,我去領午膳。」
不愧是煌辰星挑派的人。梨兒板起臉孔的時候,跟煌辰星一樣,沒得商量就是沒得商量。
剛填飽肚子沒多久,胡姬兒根本不餓,自然沒胃口,對梨兒端回來的午膳興趣缺缺。她勉強喝了半碗湯,便按捺不住了,頻頻往院外張望。
「天氣真好!我們出去走一走,梨兒。」
「日頭正烈呢,姑娘,還是待在屋子裡較涼爽。」梨兒不感興趣的瞄外頭一眼。
忍耐著「休息」一刻鐘,胡姬兒坐不定,又重提:「我瞧日頭有點偏了,現在可以出去了吧?」
「姑娘,妳還是待在屋子裡的好,外頭就是那些花草,有什麼好看的?」梨兒耐性規勸。
「待在屋子裡實在無聊。」
「怎麼會?姑娘可以寫字畫畫,或者撫琴刺繡,看姑娘喜歡做什麼,我馬上準備。」梨兒慇勤體貼外加苦口婆心。
「梨兒,」胡姬兒搖頭苦笑。「我又不是煌府的小姐,怎麼妳說來說去倒像個憂心小姐變野的奶娘?」
「我是為妳好,姑娘。待在屋子裡有什麼不好的?」
「我就是待不住嘛。」胡姬兒揮揮手,不知是扇風還是嫌悶。「如果妳不想出去,我自己出去好了。放心,我就在園子裡逛一逛,不會走遠的。」
擔心梨兒阻攔,說話時邊往外走,話才說完,一腳已跨出房外。
「姑娘!」梨兒追一聲,想阻止已經來不及。
出到院子,胡姬兒伸伸懶腰吐口大氣。
就像梨兒說的,也只是一些花花草草。她沒有文人才子吟詩誦詞的雅興,花草入了眼,仍只是一堆花草。
走出「榕院」,園子裡最多的,仍是那些花花草草。她走上拱橋,繞過假山,又經過一堆花花草草。幹活的小廝丫頭各自忙著,有瞟見她經過的,也沒人理她。
穿來邊去,逛了約莫一個多時辰,園子的角角落落應該都「到此一遊」了,她開始覺得腳酸。抬頭一看,剛好在崔翡翠待的「蘭院」外頭。
「何不趁這個機會,到各院探探虛實!」她靈機一閃,眼珠子不安分的溜轉起來。
她走上前叩門,一邊提袖子擦拭額汗。
等了半天,有個丫鬟出來應門。她微笑著,記得笑不露齒,說:「我是胡姬兒,住在『榕院』,特地來拜訪崔小姐。」
「胡姑娘,請進。」丫鬟請她入廳,奉上茶。「您請在這兒稍等,我去通報。」
不一會,出來另一名丫鬟。胡姬兒看著眼熟,認出是崔翡翠的貼身丫鬟。
「胡姑娘,」那丫鬟欠身行個禮。「多謝您上門探視小姐。不好意思,小姐身子有些不適,才躺下休息,無法招待姑娘,真是十二萬分的抱歉。」
「這樣啊。」真是不巧。「請崔小姐多休息,我就不多打擾。」不過第一天,身子就不適,未免太嬌弱了。
「請姑娘見諒。」丫鬟又欠欠身。
胡姬兒失望的離開。雖不致於吃了個閉門羹,也算是碰個軟釘子。
她聳聳肩。身後忽地一聲「噗哧」的笑。她轉身,幾步開外,那個華秋香站在爬滿了薔薇籐的拱門下,嘴角噙著笑,一雙秋波卻似笑非笑的瞅著她。
華秋香住的是「梅院」。「梅院」與「蘭院」原來只是一圍樹籬及花牆之隔,胡姬兒可惱自己居然沒發現。
「吃了閉門羹?」華秋香嘴角笑意濃了些。
胡姬兒悶哼一聲。
「要進來嗎?」華秋香竟開口邀請。
「多謝。不敢打擾了。」
「這麼客氣?妳不是想探探各人虛實嗎?」
她怎麼看得出來?胡姬兒又悶哼一聲。
「妳又曉得了!」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倒也不否認。
「要不,誰會那麼勤快,專程上門拜訪?」
「這叫『敦鄰互睦』,妳不懂嗎?」
華秋香噗哧又一笑,掩掩口說:「你忒多禮了吧。禮多人怪,太過麻煩了。」
哼哼哼,胡姬兒連悶哼三聲。她討厭她那個笑法,聽得怪不舒眼。
「胡姑娘,我們幾次巧遇,也算有緣,是不是?」除了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華秋香似無惡意。
「我天天跟市集賣豆花、吆喝青菜蘿蔔的大叔大嬸打照面,豈不更有緣!」
「那倒也是。」華秋香又抿嘴笑。
她搞不懂胡姬兒看了她為何火氣那麼大,但約莫也知道自己大概「笑壞了事」。她只是覺得好笑,並沒有取笑她的意思。便斂住笑,正色說:
「我並無取笑妳的意思。其實我若處在妳的立場,我也會這麼做。」
「處在我的立場?妳是說妳有十足把握了?」身份不同,想當然爾立場便不同吧。
華秋香搖搖頭。「那倒不是。我只是無意於這樁親事罷了。」
「既然無意,妳幹嘛還參與候選?」胡姬兒自然不相信。
「這是我義父的意思。我只是遵照義父的意思。」華秋香說:「中不中選,於我都無所謂。所以,妳放心,我不會跟妳爭奪的。」
「妳不爭,但如果煌公子選中妳呢?難道妳也不嫁?」
「呃……」華秋香想了想。「那好像非嫁不可了。」歎了一口氣。
「所以嘍!」胡姬兒攤攤袖子。
但忽然地,她不再那麼討厭華秋香,連她眼裡老流露出的似笑非笑表情,也不再那麼可厭。
「我盡量不表現得太令人稱讚便是。」華秋香煞有其事的保證。
胡姬兒一翻白眼。華秋香又笑,笑得胡姬兒也懶得再多廢話。
☆☆☆☆☆☆☆☆☆☆ ☆☆☆☆☆☆☆☆☆☆
「槐院」在園子中間,要經過拱橋,在荷池邊。
天清日和,微風徐徐,小徑上閒來晃去,也有另一番樂趣。胡姬兒漫不經心,轉彎處險險與來人撞個滿懷,躲閃之際,顯得十分狼狽。
「胡姑娘!」來的是秦世玉。見是胡姬兒,不無小小驚訝。「驚嚇到姑娘了嗎?我也太粗心了,沒注意到有其它人,冒犯之處,請姑娘多包涵。」
「我沒事。」胡姬兒搖頭。「是我不好,冒冒失失的。」定睛一看,認出了秦世玉。「是你……秦公子!」初會在煌府門外,再會於不久前。也不知秦世玉是何方神聖,竟堂而皇之在煌府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