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娘在巧敏的陪同下進入上房內,她沒有貴氣逼人的珠光寶氣,只有親和的笑臉盈盈。
「我是這裡的花娘,陸老爺、蕭公子,歡迎你們二位的大駕光臨。」她裙襬搖搖,蕩漾出一湖美麗的湖水,然後在陸台厚對面的椅子上坐下。
從花娘走進上房後,陸台厚的一雙眼睛就沒有離開過她身上。隨著花娘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回憶排山倒海而來。
花娘恭維的話才說完,精明的眸就因為眼前那張威儀的臉而轉變成滿滿的激動。
十八年了!他的樣子倒沒變多少,只是從溫文儒雅的書生變成剛正不阿的知府大人。花娘無法置信眼前的人竟敢出現在她面前,她才剛落坐,又從椅面上彈跳起來。
她只是少了幾分清秀、多了幾分精明幹練,依舊是那樣的艷光四射,陸台厚全身如遭雷擊,啟口欲言,卻不知該說什麼。
蕭右來回看著花娘和陸台厚。這是怎麼回事?他怎麼嗅到一股風雨欲來的陰霾氣氛?
「花娘,我是蕭左的四弟,妳喚我蕭右便可。」蕭右咧嘴笑說,欲打斷凝結的氣氛。
「徐總管,送客!弄春院招待不起這樣的大人物!」花娘揮動袖襬,揚聲下令,無視一屋子的人錯愕的表情。
「水蓮!」陸台厚站起身,情急的喊住欲轉身離去的花娘。
花娘回頭,精銳的目光中有著一絲怨怒。「你憑什麼喚我的閨名?!你以為你是誰?知府大人就了不起嗎?」花娘幾乎是咬著牙縫說話。
「水蓮,真的是妳?!我還以為我認錯人了。」陸台厚不因花娘的咄咄逼人而氣憤,心裡反而有著熟悉的愉悅。他太瞭解她那溫柔外表下,是倔強不認輸的性子。
「我是弄春院的花娘,不是什麼水蓮,陸老爺您認錯人了!」花娘美目一凜,管陸台厚現在是什麼身份地位,她絲毫不留面子給他。
「不會錯的!就算再過十八年,我還是不會錯認妳的!」總算碰面了,積壓了十八年的疑問,他是否該問個水落石出?
「能被知府大人牢牢的記住,花娘真是三生有幸,不知今晚陸大人想欽點哪一位花旦作陪過夜?花娘包準讓大人滿意又快活!」花娘一個箭步欺近陸台厚。這哪是在招待貴客,根本就是母老虎在發威!
徐總管認識花娘至少二十個年頭,她的性子是剛烈了些,可是從來重情重義、是非分明,原來這個陸老爺就是陸台厚,難怪會讓花娘不顧禮教。徐總管總算明白花娘發狠勁的原因了。
怕花娘會控制不住脾氣,徐總管一個眼神將巧敏喚到身邊,在巧敏耳邊細語交代,要巧敏快去知會花飄紫到來。
蕭右呆楞楞地,不知道這中間的玄機,更聽不明白花娘和陸台厚之間的對話,只怕不懂武功的陸台厚吃虧,他身形一挪,護在陸台厚右前方。
「水蓮,往事已矣,妳何苦這樣挖苦我?當初……」礙於有外人在場,陸台厚有苦難言。
「你這個狼心狗肺、見異思遷的男人!憑什麼跟我提當初!?」
「喂喂喂!妳可別口無遮攔,不說我們來者是客,就算是不認識的路人,妳也不能這樣有損口德的亂罵人。況且妳還明知老爺是知府大人,知法犯法下,妳不怕依罪論處?!」蕭右濃眉橫豎,指責花娘的不是。
「蕭四,別這樣!」陸台厚攔著蕭右,真怕蕭右對花娘不敬。
「我就是知法犯法,你把我關進大牢呀!」仇恨當前,花娘完全失去理智。
「老爺,人家可是欺到你頭頂上了,你怎能還無動於衷?!」蕭右大老粗的脾氣就是氣不過。
陸台厚苦笑中還是有著非凡的氣魄。「蕭四,我和花娘算是舊識,十幾年沒見了,她說我狼心狗肺、見異思遷,我想這中間一定有著很深的誤會。」他話是說給蕭右聽,眼底的盡處卻是花娘。
「誤會?好呀!那我們就來說說到底是哪裡誤會著?!」雖然鼻頭已酸,花娘依舊用強悍的言詞來掩飾自己脆弱的一面。
「這個疑問也在我心底塵封了十八年,是該談清楚了。」
「徐總管,把所有人都帶出去,我要和陸大人好好的算算這十八年的恩怨。」
「我不出去。」蕭右捍衛在陸台厚身邊。
「怎麼?怕我把你家大人拆吃入腹?」花娘挑動柳眉反諷。
「蕭四,我不會有事,你出去吧,讓我和水蓮好好談談。」陸台厚的話威嚴有份量,讓蕭右無從抗拒。
蕭右不得已只好走出上房。這個三哥到底死到哪個花旦的懷裡,竟到這個時候還沒現身?萬一老爺有個三長兩短,那他該怎辦?
直到上房都無旁人在,相對視的兩人,終於有機會將過往雲煙的點點滴滴訴說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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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飄紫和蕭左及張遲連袂來到上房外。
「我娘呢?」花飄紫問得心急如焚。
「陸老爺呢?」蕭左的傷勢在經過幾日的休養後,身體已復原八成,剩下的二成,是他留在紫軒的借口。
「花娘和陸大人都在房間裡面。」徐總管回答花飄紫的問話。
花飄紫一聽到娘和陸台厚單獨在房裡,一個起步就要衝進去,卻讓蕭右身形一擋。「老爺有下令,不准任何人進去打擾。」
「蕭四,她是花娘的女兒,不得無禮。」蕭左緊偎在花飄紫身邊,深怕莽撞的四弟會出手不遜。
張遲也守候在花飄紫另一邊,就是不准有人動手欺負她。
花飄紫狠狠瞪視著蕭左。是他透露了消息,才會引來陸台厚?
光她一個眼神,蕭左就能知道她在氣憤些什麼,他趕緊說分明:「別誤會,我什麼都沒說,陸大人絕不會知道不該知道的事。況且,我不是個食言之人。」
「最好如此!」她自己被抓沒關係,但是絕不能連累弄春院裡無辜的老老少少。
「蕭三,你在打什麼啞謎?」蕭右完全在狀況外。
「以後你會明白的。」蕭左無法多做解釋。
「讓開,否則我不客氣!」花飄紫厭惡以對,不因為蕭右是蕭左的兄弟,就給這個陌生男子好臉色。
「不讓!我又不是蕭三,我不會被美色所惑。」蕭右徹底執行陸台厚的命令。
不知道陸台厚的來意為何,雖然蕭左保證陸台厚不會知道神偷之事,但是花飄紫還是非常擔心娘親的安危。
「蕭左,請你四弟讓開。」她的話又冷又硬。
一邊是自己的兄弟,一邊是心愛的女子,蕭左飄睞著各自堅持的兩人。「老四,讓紫小姐過去。」
「蕭三,老爺要不是為了你,今日怎麼會親自上弄春院來,還被花娘無端的羞辱一番,你只顧著美人兒,連大事都拋棄不顧,你……」蕭右的義正辭嚴止在蕭左緩緩的叫喚聲中。
「右鵬呀!」蕭左上揚的尾音中,顯示出他的忍耐極限。
這三哥平常不喊他的名字,一喊就代表沒好事,蕭右全身緊繃著。說到底,他心底還是敬畏著這個三哥。
「三哥,是你錯在先,可別怪我不聽你的話。」蕭右壯起膽子,只是眼神有些怯懦,反正此刻有陸老爺當靠山,他是豁出去了。
「紫兒,別衝動,妳娘說要單獨和陸大人說話的。」徐總管出面緩頰。
她不能再讓娘親受到任何的委屈!看著不肯讓開的蕭右,她右手一揚,打算對蕭右出手。
「紫兒!」蕭左見狀急喊。「妳傷才初癒,千萬不可動手,萬一氣血攻心,那可不好。」畢竟她內力受過重創,若再強行出手,恐怕會再傷及筋脈,為了不讓他們發生衝突,他橫插入她和蕭右之間。
「紫兒不行,我行!」張遲雄赳赳的向前一步。
此刻上房的門被緩緩打開。「大家有話好說。」陸台厚跨出上房,後頭跟著神情落寞的花娘。
「娘!」花飄紫連看也不看陸台厚,直奔花娘身邊。
「義爹!」看見他們走出來,蕭左著實鬆了一口氣。
「紫兒,陪娘回房。」瞳眸裡的血絲、哽咽的音調,明白顯示花娘剛剛的傷心難過。
「娘,是不是他欺負妳了?我替妳討回公道!」
這些年來花娘所受的苦,只有花飄紫最清楚。雖然花娘嘴上不說,可是那份辛酸更讓花飄紫痛進心坎。花娘一個女人家,在世俗異樣眼光中,不畏艱難的生下女兒,不但要撐起弄春院這一大家子,還要面對三教九流、土豪劣紳,若不是有堅強的意志、韌性,早就被命運所擊倒。
「該討回的我們都已經討回了,從此我們和陸台厚恩怨兩絕,不再有任何瓜葛。」花娘沉重的說。
「水蓮!我們還沒談完……」陸台厚有些著急,失去了原有的沉著。
他和水蓮的話才說一半,就因為門外吵得厲害,他若不現身,雙方可能會打起來,不得已,他只好暫時中斷和水蓮的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