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在意大利,不急。」展無華瞄了茉莉一眼,彼此的神色如靜止的水面,誰也看不出對方心裡的波瀾。「再說,這事是你負責的,我不便越界。你的上司可曾向你要過蘇丹的資料?」
「他們時常提醒我要收集蘇丹的罪證。」茉莉送他走向登機梯。「我都敷衍過去——蘇丹提防著我,我找不到他的把柄。」
展無華踏階而上的步伐一頓。「你有別的想法?」
茉莉跟上去,抽出一份藏在暗袋內的照片。「你不妨看看。」
展無華側過身審視她。「我能認為是好東西嗎?」慢條斯理地接過照片一看,意外的衝擊使他臉色陡變。「伊圓小姐?」
半長不短的階梯上,只有他們兩人。
「你在南洋的親人很和藹,」茉莉態度十分友好,口氣十分溫婉。「你身邊的人也很可愛。你不願失去他們吧?」
展無華捏緊了手裡的照片,每一張皆是他至親的人。「我無法判斷你這麼做的原因。」
「蘇丹。」茉莉不急不躁地給了一個答案。「把你擁有關於他犯罪的證據,全銷毀掉。」提出交換條件,茉莉悠然前行,走近機艙入口。
「假如——」展無華流露不願妥協的神色。
「別囉嗦,你沒拒絕的權利。」茉莉截斷他的猶豫,反客為主地伸手邀請: 「進去說吧。」
展無華優雅的氣質,瞬間轉為狂暴的戾氣,殺意如電光閃爍在他眼底。
茉莉進了機艙,正想打量內部設計,不料,映進眼的情況令她穩定的神思驟然一陣震盪!
「極光?飛鷹?」組織內的兩大殺手,竟安適地坐在展無華的私人飛機裡——茉莉強掩著震驚。「你們要跟展無華離開意大利?」
極光和飛鷹自顧自地下著西洋棋,當茉莉是透明人不予理睬。
「看見他們,你不害怕嗎?」展無華在她身後,以危險的語調說:「我完全有能力代替你的上司懲治你。」
「別傻了。我既然有勇氣向你表態,必然做好充足的準備。」茉莉回過頭,強硬的氣勢分毫不減。「十分鐘之內,我的人若沒見到我毫髮無傷回去,你等著回南洋收屍吧。」
她第一次用這麼陰險的手段,為了保護蘇丹,源源不絕的力量因愛不斷湧現,茉莉冷靜得像個慣犯。
「……」展無華退卻了。有些人不在乎天崩地裂或自己的生死,但絕不輕忽親人的安危。
茉莉看到他眼中的憂慮,知道她贏了。
她掃視極光與飛鷹一眼,滿不在乎地說:「他們兩人你怎麼利用我不管,只要別傷害蘇丹。」
展無華微微一笑,眼色詭異地盯著她,像在分析什麼。
「拒絕和我交易嗎?」茉莉狀似輕鬆地問。
展無華搖了搖頭,反問:「那個同性戀用什麼收買你?」
「請稱呼他——維羅納先生。」茉莉知道展無華已接受她的威脅。「說了,你也不會相信。」
目的達成,她揮了揮手,從容地走出機艙。
展無華忽然提高聲量叫住她:「為什麼選擇蘇丹?」
他要她背叛國際刑警的答案。
為什麼?她的理由恐怕只有她在乎。愛上一個不愛異性的男子,別人會覺得滑稽吧?
只有她,相信當自己年華老去,回憶起此時的選擇,心情仍是無悔的;腳步踏出機艙門口的剎那,茉莉幽幽回答——
「我愛他。」
母親死後,支撐她活下去的,是對她家族的報復。而今,她體內的恨意讓愛戀侵蝕了一大半,她依舊痛恨虧待她的親人,可在她心中,最重要的事已非復仇。
她要保護蘇丹,不論他能否回應她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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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莉,你回來了。」
「嗯。」剛走進大廳,她就看見蘇丹好整以暇地坐著等待她歸來。「發生什麼事了?」
傭人全被遣開,窗戶的簾布翻飛不定,空氣中流竄著陰涼的風。
茉莉察覺到蘇丹的表情——柔和得近乎古怪。
「極光和飛鷹逃走了。」蘇丹側臥在鋪著毛毯的沙發上,說話之間,焦慮之色在他臉上忽隱忽現。「在我的地盤上居然掌握不了他們的行蹤,查不出他們逃離的方向……我這個首領真夠失敗。」
「別著急,我幫你找。」茉莉在沙發旁坐下,溫馴如他豢養的寵物,需要他的快樂作為她的精神食糧。
「他們一定會推翻我。」蘇丹露出煩惱。
「你又不是總統。」茉莉撫了撫他柔順的髮絲。
「我剛上任就讓兩個培養十幾年的殺手逃走了。」
他欺近她,經唇膏滋潤的水嫩雙唇,近在她眼前。
他在誘惑她?
「不是你的錯,蘇丹,你父親的組織,不適合你。」茉莉不受克制地吻上他的唇。
他在誘惑她!
「你喜歡我嗎,茉莉?」蘇丹問了又不讓她答,快速抱住她。「別說話,不用答覆我,抱著我就好。」
「蘇丹?」她發現他很失常。「是不是組織出了什麼事?」
「沒事,抱著我。」蘇丹扣緊她的雙肩。「別讓我呼吸。」
「你不怕窒息?」她低頭,看不見他枕在她胸口的臉是什麼神色。
「呵,死在美人懷裡,可是難得的享受。」蘇丹閉起酸楚的眼。
如果連她的懷抱,他都不能安穩地投入、依靠,他真不知何處才可容身。
「你第一次誇獎我的容貌。」茉莉笑著,心裡發甜。
「你呢,茉莉?若可以選擇,你想怎麼死?」蘇丹的詢問聲低沉無比,包含著某種不能洞悉的決心。
「我……」茉莉恍惚,思緒纏繞著濃濃的情意。「我想死在,底格里斯河。」
那恰似他髮絲的水流——若奪走她的性命,那感覺,也必定是甜美的吧?
第十章
「除了你,還有誰聽過這些內容?」拿著錄音帶,蘇丹眼底湧出難以形容的疲憊。
他的心腹說出兩三個人名。
蘇丹遲疑了幾秒鐘,命令:「把他們解決掉。」
心腹有所不滿。「只為保護伊圓茉莉?」
錄音帶的內容,是展無華與茉莉一番耐人尋味的對話。雖聽不出他們的來頭,但有一點無須質疑——他們不是蘇丹及其組織可信賴的人。
「極光不曉得自己體內有竊聽器。」蘇丹轉開話題,間接承認他為保護茉莉的安全,決意除掉聽過錄音帶的手下,以免消息走漏。
「他和飛鷹已到了日本。」
「……動手準備,過兩天,我們也去日本一趟。」蘇丹說得像是去追擊叛逃的人,腦子裡卻在計畫接觸茉莉的家庭,尋找她背後的推手。
究竟誰是茉莉的上層,她到他身邊有什麼用意?
「展無華,怎麼對付?」
「先別動他,這傢伙有利用價值。」蘇丹像談論物品似的,展無華對他不懷好意,他並未太吃驚,世界本就充滿虛情假意。
最教蘇丹震撼的不是展無華與茉莉的對峙;而是茉莉——說她愛他。
思及此,蘇丹的眼神變柔暖,不管茉莉有什麼秘密,他只聽見她的心聲。為此他願給她機會,挽救他們的感情不致破滅——只是,他得付出莫大的代價保住她。
窗外的陽光,灑在蘇丹的臉上,映出些許陰暗。遣開部下,他關在書房,思慮了整個下午,無數種念頭在腦海穿梭,最終,他艱難地做出取捨,打了一通電話給最親近的幫手。
「舅舅,是我,請幫我——設法弄所羅門出來。」
長輩的驚疑聲轟炸著蘇丹的聽覺,顯然他說的話讓某些人很難接受。
「我知道,他出來我的地位難保。我在想什麼?」蘇丹的手指摩挲著唇。「我想,我不要爭這個位置……對,讓給他。我只有一個條件……舅舅,別罵我。嘿,你罵我媽?她是你妹妹!」
詛咒聲如驚濤拍岸,連綿不絕。
蘇丹歎了歎,將話筒拿遠一點,等咆哮過後再貼回耳邊。「我有什麼條件?等聽羅門出來,我當面告訴他……明天或後天我會去日本。放心,我會先把這裡的事打理妥當。」
一邊講電話,手指一邊亂動——蘇丹無意識地拿起筆在紙上塗塗畫畫。茉莉茉莉茉莉……她的名字寫滿了一張又一張紙,聽著長輩的叱責,蘇丹露出苦笑。
父親……如果保護茉莉是他的優先選擇,而因此捨棄了組織,父親,請別責怪他。
這世上,只剩茉莉,愛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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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丹,你在哪裡?」打通了他的手機,茉莉焦急地問。「我一回家,他們就說你出遠門了。」
「我在機場。」他是故意避開她,免得為她袒護後的心理失衡,驅使他說出不理智的話,或做出不能克制的事。「我要出國。」
「去哪?」茉莉跑進臥房找護照,忙亂中突然想到,蘇丹無意帶著她一起走。
「日本。」聽她略微慌亂的語調,他閉起眼睛,在看不到她表情的狀況下,用靈魂感受她的心。「我找到極光和飛鷹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