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時貴又推又拉,最後乾脆一腳送那男人進洞,順道把隔壁鄰居的鐵門用力拉上,然後赤腳走回來。
玄關處的女人渾身濕淋淋的,小臉毫無血色地瞪著地上……嗯,是瞪著他的腳嗎?
賀時貴低頭看看自己的赤腳,再看看「前女友」送他但現在穿得凌亂的昂貴襯衫。
「啊,原來是扣子扣錯了啊,有必要這麼大驚小怪嗎?」他隨意說道,停在她面前,居高臨下地睨著她,哼笑:「妳很想問我,是不是剛從隔壁回來?不對,妳在心裡這麼想,卻不敢開口問我。人家失戀,開個狂歡派對來邀我,我就過去玩了。成蘭,妳喊救命是喊給誰聽的啊?這麼小聲,我真的敢打賭,妳這輩子要大聲說話是不可能的了。」
「要、要你管。」她結巴。
「我是很不想管啊。」他雙手插在口袋裡,黑眸有趣地注視她。「妳一氣就全身發抖說不出話來,我說了什麼讓妳生氣的話嗎?」他無辜地說道,內心充滿報復性的快感。
「我這裡、這裡不歡迎淫、淫、淫……反正不歡迎不檢點的人!」她低聲抗議。
「我很檢點的,成蘭,我有女朋友的時候絕對忠心。現在分手了,我的身體自由了,要幹什麼就幹什麼,哪裡不檢點?」
她瞪著他,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話來。就算心裡想到,也沒有勇氣說出任何惡毒的話來,見他突然動了動鼻子,瞇眼蹲下,她嚇了一跳,背脊緊緊貼在鞋櫃前。
「我就說,我的鼻子好,妳一出電梯我就聞到。妳買蛋糕了?」
「沒、沒有。」
「那就是妳今天走進蛋糕店了?好香。」他笑著閉眼,微微傾向她,聞著她身上的味道。
她張大眼,屏息不敢動。他的表情很貪吃啊……
「你要喜歡吃,自己去買啊。」她小聲說著,很怕他再湊過來。
「我沒錢啊,我女朋友跑了,沒人養我,我身無分文,何況,我對進店裡選擇蛋糕完全沒有慾望,我個人非常偏好有人請我吃蛋糕。」
他的臉幾乎要貼上她的了。連成蘭趕緊低聲說:「我生日,同事補送我一塊小蛋糕。你要吃,自己拿,在袋子裡。」心跳得好快。一跟人接近,她就手足無措。
他張眼,有點驚喜。「是妳學校附近那家麵包店裡的蛋糕?」
「嗯。」見他毫不猶豫去取蛋糕袋子,她暗吁了好大一口氣,手腳並用地爬起來。
他已經走進客廳裡了,她遲疑一會兒,跟著走進去,看見他坐在沙發上心滿意足地享用「美食」。濃濃的起司味只讓她覺得噁心,他卻不怕胖似的,很快樂地吃著。
這種表情,她從沒看過。至少,跟惡毒表叔的型是搭不上邊的,可是,該要堅持的一定要說出來。她用力深吸口氣,盡量不讓自己緊張。
「表叔,這裡是我的家。我、我要說清楚,你住在這裡,生活習慣不能亂七八糟。」
「嗯哼,例如?」
「你不能再像今天,隨便去加入那種奇怪的party。」
「男歡女愛,哪裡奇怪?說到奇怪,妳人緣好嗎?怎麼還有人送妳蛋糕?」
她脹紅臉,當作沒聽見他刺耳的話,堅持:「反正、反正這裡是我家,你一定要遵守!」
「好吧。」意料之外,他很爽快地答應。
「還有、還有你、你明天就去找工作!」
他終於從三角蛋糕裡抬起視線,笑道:「妳這麼討厭我,想讓我早點搬出去啊?」
她尷尬地撇開視線,低聲說:「你早點找到工作也可以安心,你要吃什麼用什麼都很方便啊。」
「成蘭,妳做什麼都不行。吵架不行,工作也不行,就連想要說謊,也都讓我這個聽的人好汗顏。」他取笑。
「你、你不喜歡我,早點搬出去,對你也好!」
「我一點也不介意,我可以當沒看見妳。」他揮了揮手,趕她離開。「我真不想問早上那把傘的下落,拜託妳,快去洗個熱水澡,換件衣服。我還得跟妳媽交代,我也算是辛苦了。」
這個男人好讓人討厭討厭討厭!就算一百個一千個討厭,也不能形容她對他討厭的程度。瞪著他的背影,好想用力打他,但是沒有那個膽子,不不,不是她沒那個膽,她是女人,當然打不過他——
他忽然轉頭看她,她趕緊收起生氣的目光。
「別把我的背燒出兩個洞,我沒健保,看醫生很貴的。」
「你找到工作,什麼事都解決了!」撂下這句,她悶著氣走進臥房。
幾乎有個衝動要打電話回老家請舅舅讓這個惡毒的表叔滾蛋,但是,她寧願忍受這個男人,也不想去面對那個嚴厲的舅舅。
「沒用沒用我真沒用!」她抱怨,倒臥在床上,抱住卡通造型的抱枕。
胃好痛好痛,痛到連頭也隱隱作痛起來。
長髮覆住她的視線,她也懶得撥開,就把整個身體縮成球狀。有點睏了,每天上班她緊張得要命,回家還得面對白吃白住的惡霸王,再強壯的精神也會被磨光。她要睡一下,至少,在夢裡她可以大聲抗議大力喝止這個男人;如果再凶一點,她要用力推他一把,以洩心頭之恨……嗯,趁他不注意,再踹他一腳好了。
想到這裡,心情稍微好些,胃也不再那麼痛了,雙眸閉上,叮嚀自己,先瞇一下下眼,晚點再起來洗澡好了。
☆☆☆☆☆☆☆☆☆☆ ☆☆☆☆☆☆☆☆☆☆
大雨浙瀝嘩啦敲在窗子上,順道打進她半夢半醒的意識裡。她記得下周氣溫才會好轉的,難怪好冷。
她懶得下床關窗,索性把自己縮得更像一顆球,試著再沉入夢鄉。冷意持續著,又有點口乾舌燥,連頭都有點痛了,她只好勉強自己張開惺忪的睡眸——
隨即睜大。
表叔在她的房間裡做什麼?
背對著她,翻她的抽屜?
「妳醒了啊。」他頭也沒回地說道:「我就覺得奇怪,妳那種姿勢能睡久真算是天賦異稟了。」
「你、你、你……」聲音好沙啞,喉嚨有點痛。
「妳把成藥收到哪了……終於找到了。」他走到床邊,把藥袋一包一包丟到床上。「治頭痛的、胃痛的、整腸的、發燒的……啊,就這包。」抬眼看她正瞪著自己,他哼笑:「妳發燒了妳知不知道?」
不知道。但是,他怎麼會知道?
彷彿讀出她的想法,他露出很欠扁的笑:「妳剛才爬著出去求救妳信不信?」他拿起她的大頭狗杯子,走出臥房去倒水。
會信才怪!連成蘭瞪著他的背影沒入黑暗的客廳裡。這個表叔明明尖酸刻薄又令人討厭,為什麼會突然關心她?
她低頭看著自己沒有換下的毛衣長裙,難怪會感冒。雖然衣物已經半干,但全身黏答答的,好想洗個澡。
「喂,別下床。我沒那本事逞英雄抱妳上床。」賀時貴瞪她一眼,她立刻像小老鼠一樣,縮回床,還順道拿棉被橫阻在彼此之間。
他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溫水杯遞給她,然後拆開藥包。
「謝、謝謝。」她小聲地說。
他很理所當然地接受,不發一語看著她喝水吞藥。她吞西藥像吞顆大石頭,吞了好幾次才成功,他的嘴角露出若有似無的殘忍笑意。
她低頭又重複一次:「謝謝。」等著等著,等他自動走開。
他的確是動了,卻是往後退了幾步。「妳睡衣放在哪?」
「啊?」
「明天妳想上班吧?」
「嗯……」她沒那個勇氣去拜託同事代她職位。「咦,你、你做什麼?」她有點嚇到,看見他打開衣櫃,準確無誤地拉開衣櫃的暗格,翻出她的睡衣。
大頭狗睡衣、小熊睡衣、超人睡衣……七件卡通睡衣被翻了出來。
「等等!喂,你——」
「妳週二穿什麼睡衣?」
「美少女戰士……」睡衣下還藏著一整套美少女戰士的錄像帶啊。
「這件嗎?還是那件?」都是一堆卡通人物,他根本搞不清楚。
她一把抓了過來,脹紅臉。「表叔,你、你太過份了!」她是女生耶!
他有點訝異,揚起眉。「我過份?也還好。只是睡衣而已,還是妳要自己爬下床來拿再爬回去?」
「你、你……如果我隨便翻箱倒櫃拿你的睡衣,你、你也會不高興吧?」
「我裸睡。」他很乾脆地說,徹底堵住她沒有天份的抗辯。「好了,沒我的事了。拜託妳多照顧自己,不要再來麻煩我了。」
「等等。」她細聲叫住他:「表叔,你……別跟我家人說我生病,好不好?」
他哼一聲,沒有正面回答,逕自走出她的臥房。
連門都沒有關上。
她遲疑了下,聽見屋子另一頭的客房用力關上門,她才吁了口氣。小心翼翼地瞄著門,換上週二的睡衣。
身體裡的骨頭好酸痛,她整個人疲累地倒向軟綿綿的床。
好奇怪,他怎麼知道她的藥放在哪裡呢?她一向就不喜歡看醫生,就算有了健保,她搬出老家後,一有生病的跡象還是只買成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