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她木然地搖頭。「不是說酒後吐真言嗎?」
「別胡思亂想了,那些醉話怎麼能當真呢!」她軟語安慰厲柔。「今晚菱兒在這兒陪著您,好不好?」
「不用了!」厲柔疲倦地閉上眼。「我想睡了。」
菱兒不放心,堅持留下來看著她睡著,直到她的氣息漸漸平穩,睡沉了,這才吹熄了燈,退出房去。
厲柔昏昏沉沉的,隱約看見連修竹父女走進來,對她指指點點,恥笑她死皮賴地留在這裡不走,後來陸雲軒等人也陸續走進來,質問她為什麼還不離開楓林山莊。所有的人全對她冷嘲熱諷。厲柔從夢中驚醒,發了一身冷汗,忍不住掩面悄聲哭了起來。
起身推開窗戶,窗外新月如鉤,夜晚清涼似水,颯颯的秋風寒透了肌骨。她呆立半晌,揮不去的夢中情景,一顆心漸漸冷了下去。
再不走,真要等到人家開口趕她嗎?她咬一咬牙,換好衣裳悄悄出了門。臨走之時,將陸雲軒給她的金鎖片從頸上除下,仍舊放回錦囊裡,擱在桌上。
「這麼晚了,柔兒姑娘還要去哪兒?」莊裡的守衛問道。
「屋裡悶得很,我想出來走走!」厲柔朝他微微一笑。「今晚的月色很美,不是嗎?」
她信步往後出走去。眾人平日見慣了厲柔到後出散步,所以雖然此刻已經很晚了,倒也不以為意,任她自個兒在水潭附近逗留漫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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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菱兒進房準備服侍厲柔起床,卻沒看見人影,心裡立刻產生一種不祥的預感。她倉皇地跑去找二當家,將莊主昨晚和厲柔吵架,今早不見她人的事情告訴了齊孟元。
齊孟元急忙吩咐弟兄手下四處去找。菱兒已經急得哭了起來。
「菱兒,妳先別哭哇!趕緊想想她可能會躲到哪兒去?」
潘霸也道:「是啊!也許她只是賭氣躲了起來不見人,妳想想平時她常到哪兒去?」
菱兒忙止住淚水,仔細推想了片刻。「她常去後山水潭那裡。」
「昨晚晨星院的守衛是誰?趕快找來問問看,後山水潭附近約守衛也一併找來問問,看看他們有沒有見到柔兒。」潘霸迭聲交代下去,轉頭又間齊孟元:「老齊,咱們要不要先把這件事跟莊主說一下?」
「此事非同小可,如果找到了柔兒便罷,若是一時找不到……」齊孟元覺得不太妥當,點點頭道:「咱們還是先去朝陽樓一趟吧!」
陸雲軒方才起身,腦袋彷彿欲裂成兩半,可見昨晚真是喝多了。他正要喚人,卻聽齊孟元在門外道:「莊主,屬下有急事要報。」
急事?他一愣,隨手披上一件外衣。「快進來。」
齊、潘兩人神色凝重地推開門,菱兒也跟著進來,雙眼淚汪汪的。他心下更疑,忙問:「發生了什麼事?菱兒,妳哭什麼?」
「柔兒姑娘不見了……」菱兒哽咽道。「我一早起來就沒看見她。」
陸雲軒大驚。「怎麼不見了?妳四處找過了嗎?」他發現她手中握著一個錦囊,問道:「這是什麼?」
菱兒道:「這是柔兒姑娘的金鎖片!平時我瞧她向來戴在身上,今早卻發現它放在桌上。」
陸雲軒拿出來一看,果然是他送給她的金鎖片,心裡一片茫然。
「她怎麼沒戴著呢?」他喃喃地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喝多了,什麼都不記得了。」
菱兒便把昨天晚上她在門外聽到的話全說了出來。
「莊主走了之後……我進去看她,她整個人都嚇呆了,一直問我莊主是不是不要她了……我安慰她,又說要陪她,可是她不肯……」
陸雲軒怔怔不語。柔兒,難道妳真的不明白我的心意?我怎麼可能不要妳?怎麼可能?
齊孟元安慰道:「莊主不用太擔心,屬下已派人到處去找了,反正她出不了醉楓山……」
他忽然意念一動,也提醒了其它人。
她出得去!
眾人面面相覷。
卜鈺正好進來回報:「我問過守衛,他們說昨兒個夜裡看見過她,她只說想四處走走。後山水潭附近的人也說曾經看見她坐在大石頭上,但沒多久就不見了。他們還以為她回來了。」
又是後山水潭!上次她也是從那裡不見人影的。陸雲軒帶了人往後出趕去。水潭附近火紅的落楓飄了滿地,濕寒蕭索。
陸雲軒沉吟半晌,心中有了幾分計較,驀然躍入水中,過了一會兒,又游了上來。
「水潭底下另有出口。」果然不出他所料。
潘霸震驚道:「莫非柔兒是從這裡溜出去的?可是天氣這麼冷,她從這裡游出去,豈不是凍死……」他連忙住了口。
菱兒又急得哭了起來。齊孟元瞪了潘霸一眼,然而大家都知道他說的是實情。
陸雲軒定了定神。「吩咐弟兄們循著後山去找,說不定她會倒在路旁。潘叔,盡快通知山下分院留心打探她的下落,切記千萬不可以吵嚷出來,讓消息走漏了,知道嗎?」他隨後回房換了衣服,心中又是悔恨又是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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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兒的身子本來就不甚健壯,在這樣寒冷的天氣裡泅水而去,能否禁得住?
厲柔潛出水面時整個人幾乎都要凍僵了,幸好,在山洞裡找了夏天時藏在那裡的衣服,她趕忙換上,又服了一顆護心丹,才覺得好過些。
她一心想早點回到紫煙谷,所以也不管自己的身體尚未從上回的風寒中恢復,再加上昨晚夜泳更受到霜露侵襲,早已病重得難以支持,仍然掙扎著走到鎮上。
一路上為了避開楓林山莊的人,她故意挑了些小路、小巷走,如此卻不免又多繞了點路。
午時將近,厲柔頭暈目眩,腿軟得幾乎站不穩腳步,發出了一身冷汗,連忙走進最近的一家小客棧裡歇息。
「姑娘,您要來點什麼?」店家見這位年輕姑娘獨自搖搖晃晃地走了進來,容貌極美,但臉色卻是慘白,似乎染上重病,而且在這樣寒冷的天氣裡人人穿的不是棉襖就是斗篷,她卻只穿了單薄的夏衫。「姑娘,您生病了嗎?要不要請個大夫瞧瞧?還是找您的家人來?」
所有的客人均不約而同地朝她望去。
厲柔撫著胸喘了半天。
「請先給我一杯熱茶。」她從腕上褪下一隻玉鐲,交給店家,虛弱地吩咐道:「麻煩您……替我買匹馬來……我得趕快回家去。」
她盼望自己還能撐到紫煙谷。一時之間,覺得心跳越來越急促,胸口的護心真氣漸次耗損殆盡。
「您怎麼還能騎馬趕路呢?」那店家倒還有良心。「我還是先幫您找個大夫來看看吧!再不然找個人替您回家去報個口信可好?」
她搖搖頭。
「拜託您趕緊替我買匹馬來,快點。」此刻她歸心似箭,只想盡快回到自己生長的地方。
店家只得依言照辦,到後面馬房裡拉出一匹馬來。
「眼前也不容易尋到馬兒,這是我們店裡自用的馬匹,腳程倒還不錯,姑娘您瞧怎樣?」
厲柔也不甚在意,喝了點熱茶,覺得胸口暖和點,再吞了顆丸藥,輕聲道:「多謝了。」
才出了店門正要上馬,冷不防有人點住她的穴道,身子登時軟癱下來。那人順手將她摟抱在懷裡,臉上淡淡布著幾道鞭痕,正是幾個月前被她打傷的玉君。
「妹妹,我終於找到妳了!」玉君故作焦急的樣子。「自從妳離家以來,家人都急得不得了,好不容易讓我找到了妳,快跟我回去吧!」他回頭賞了店家幾兩銀子。「我的妹子素來任性,一個不高興便離家出走,這會兒又生了病,我得趕緊帶她回去才行,多謝您老的照顧。」
厲柔大驚失色。
這回倘若被他擄了去,他不知道會怎生凌辱她以報當日的挨鞭之恨。然而她的穴道被人制住,又不能開口向店家求助,心裡一急,氣血忽然狂亂起來,終究還是暈了過去。
為何她的歸鄉之路一開始便這般崎嶇?
合該她這輩子注定了有家歸不得?
第九章
厲柔昏昏沉沉地醒轉,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她想要坐起身來,又發現自己動彈不得,原來是讓人制住了穴道。
門外有人說道:「少主此番真是如願以償了。」
另一人笑道:「這個小美人落在我手裡,真是妙極了,這回楓林山莊丟人可丟大了,沒想到便宜了我。你們下去吧!今晚可別來打擾少爺我和這新媳婦的千金春宵。」聽起來像玉君的聲音。
厲柔不禁倒抽一口涼氣。
不一會兒,有人推門進房來,玉君站在床前對她微笑。
「喲!原來妳已經醒了,怎麼不叫我呢?妳若開口叫我,我一定馬上飛奔而來,不會留妳一個人孤零零的。」
「你胡說八道什麼!」厲柔怒極喝道。「你還不放開我!」
「我的小寶貝兒,妳傷了我的臉我都不惱,妳反倒火氣挺大的。」他伸手摸摸她額頭,露出一臉淫笑。「好燙!原來是發『騷』了,沒關係,哥哥我來幫妳去去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