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磊瞥了她一眼,隨手拿了個卷宗打開它,把注意力放在卷宗上,彷彿母親所講的這檔事與自己無關般。
冷母仍繼續批評。「最重要的是,對方還是個有殘缺的女孩,聽說是個啞巴。不會說話。」她忿忿不平地抱怨著。
最後這句話倒刺激了點他的反應,冷磊抬起頭皺著眉宇。
啞巴?!對方竟是個啞巴?
「她住哪裡?」這是母親跟他談這檔婚事時,他所提的第一個問題。
對於兒子終於有了反應也真不知生氣還是高興。
「新竹。」她隨便揮手回答,然後又繼續她的批評。
「他們紀家還真人地打如意算盤,本來還以為你這八百年前的婚約姑且可以算了,想不到他們硬要攀附關係,說什麼親家一家親,誰跟他們一家親啦!」
新竹?聽到這個地點後,冷磊又恢復到冷淡的態度,埋首於卷宗當中。
冷母看著兒子,開始安慰道:「你別太介意,你老爸的遺囑上只寫說要你成家立業,滿一年後即可接受龐大的遺產,他可沒註明說你在一年後不可以離婚啊!」
冷磊微微挑眉抬頭,他看向已笑容滿面、計謀滿腹的母親,不用想也知道她打著什麼主意。
冷母詭奇的向冷磊拋個眼色,喜色道:「反正對方生活不檢點是雙方皆知的事實。到時候一年滿,若你不滿這場婚姻離了不就成了。雖然這一年裡有礙咱們母子倆顏面,不過想想那筆龐大的錢獻身,犧牲一年也挺值得,你覺得呢?」
冷磊看著一臉因為遺產快要到手,而充滿笑意的母親,他竟然沒有任何感覺?
也許是三年前的那一夜改變了他的個性,一千多個日子裡,對於周邊的人事物他近乎漠然無謂地度過無數日,一心一意只對一件事情耿耿於心難以釋懷,那就是尋找那名幾度令他廢寢忘食的女孩。
冷母依舊在等他的回應,他沒有任何異議,目光重新回到卷宗上,嘴裡吐出一句:「你高興就好了。
走在寧靜的小鎮裡,柯婉綺拿著手裡的住址比對關每一條巷口上的號碼,直到一個小小的看黑板吸引她的注意。
終於讓我找到了。她如釋重負地歎口氣,隨即換上張欣喜的笑顏直往目的地前去。
眼前所見的是十坪左右的小小花店,環視其中,婉綺不由地提高音量問聲:「有人在嗎?」
等待回應同時,她開始打量週遭的環境,雖然顯得有些簡陋,花樣及設備倒也十分齊全,完全是甯曉霜典型的風格。
她注意到從裡面走出一位年紀十七、八歲的……該是工讀生吧,她揚著職業般笑容朝著婉綺走來。
「小姐需要什麼嗎?」
「我是來找人的,這裡有一位叫作甯曉霜的人嗎?」
「你是?」她知道甯姐平常是不喜歡會見客人,尤其是親朋好友。
「我是她的好姐妹,你就這樣跟她說,她就懂了。」
她仍是打量著眼前的婉綺,猶疑之際。「那你等一下,我進去通知甯姐一聲,你先坐一會。」
看著工讀生又消失在布簾之後,她又把目光游移在這散發花香的店面當中,隨手取了枝花朵置於鼻頭吸取這淡淡馨香。
甯曉霜一接到員工的消息,趕緊卸下手套,連身上的圍巾還未脫下就走到外場看個究竟,在看到得休人時,頓時驚訝、錯愕的表情全印在臉上。
婉綺感應到有一隻目光炯炯直盯著她,她也轉過頭去,在兩雙睛對視瞬間,所有一切盡在不言中。
工讀生見狀,上前解釋著。「甯姐,她說她是你的姐妹,要不要我幫忙翻譯?」
甯曉霜向一臉茫然的工讀生比畫道:「沒關係,我自己可以應付。你先把裡面收拾一下,我和這位小姐有事先出去了。」
甯曉霜沒有直接和婉綺打招呼,許久沒,兩人友誼可不是幾句寒暄即可打發。
她脫下一身工作服,隨手拿了個髮束將長髮束起,示意婉綺跟她一起到外頭去,婉綺也很識趣的一直保持沉默跟在甯曉霜後面。
她還是沒變,婉綺暗忖。
三年了,雖然時間將兩人帶入成熟的年紀,不過甯曉霜那一臉稚氣的容顏仍舊沒有太大改變,只是她變得……更靜了。
她知道這一切的轉變和三年前的那一夜絕對有莫大關聯,不過甯曉霜不想提它,所以她也不好一直把這往事掛在嘴邊。
甯曉霜帶她來到附近唯一一間茶館,這裡不像台北有精緻、華麗的裝飾,只有舒適的桌椅和淡淡的音樂流暢其中。由於現在正是上班,上學時段,所以窄小的空間只有零星幾位客人。
點完飲料後,甯曉霜率先打破沉默問:「怎麼會想要來找我?你最近不是很忙嗎?」
婉綺莞爾一笑。「好朋友要結婚了,說什麼都要來探望一眼。」
甯曉霜看了她一眼後,隨即垂下眼瞼。甯曉霜沒有太大的情緒表現,不過絲微的落寞倒也投射到婉綺的眼底。
「甯曉霜,如果你對你舅媽他們的安排不滿意,倒可不必允諾,這一點就不像你的為人,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可以告訴我嗎?」
甯曉霜沒有回答,逕自拿起桌上的杯子啜全口白開水。
看她沒有回應,婉綺眼睛一轉,大膽揣言問:「他們是不是又拿曉傑出來威脅你?」她太瞭解甯曉霜了。全世界只有曉傑可以束縛她的一切,偏偏曉傑的監護人又是他們舅舅,也因此曉傑便成了舅舅禁錮她的利器。
甯曉霜靜靜地看著她,緩緩地抬起手比畫。「我已經二十三了,既沒雙親又沒身份,對於舅媽他們的安排我很滿意,沒有其他原因。」
甯曉霜看著服務生把飲料放在桌上,等到服務生離去後她又比劃:「這門婚事與舅舅無關,這是先父生前答應的婚約,只是誰也沒想到他竟會走得那麼早,當年隨口允諾的婚事理當成了『條件』。」
「條件?什麼條件?」
「我已成年,但曉傑還沒有。我希望在他在二十歲後能有全權自主的空間。」甯曉霜沉靜地看著婉綺。
婉綺看著她的手語,她的條件並不是很大似乎理所當然。「曉傑二十歲後就是成年人,他當然有十足的自由,這有什麼好商議的嘛。」
「可是我父親的遺囑上面卻是寫著,舅舅對我們的監護權直到我們成家為止;我是無所謂,可是曉傑的幸福我希望能由他自己去追尋,所以我跟他們所談的條件,就是要回曉傑的自由。」
「他們怎麼肯?」畢竟曉傑還擁有相當的遺產,他們怎麼可能肯放棄這個金礦。
「他們不得不肯。」她將掉落耳際的髮絲優雅地攏於耳後,又徐徐道:「反正擬定此議的兩人都已不在世,信手拈來借口即可推諉掉這門親事,礙就礙在我舅舅虧欠對方一筆債務。」
婉綺立刻一臉「我就知道」的表情扁了扁嘴。她替甯曉霜接著道:「所以你必須嫁給對方結成親家,說不定可以免去你舅舅的那筆債務,而『條件』即是換回曉傑的自由,對吧!」
甯曉霜沒有承認,更沒有否認,只是嘴角揚起贊黨的淺笑,低下頭吸飲著杯中飲料。
她真不敢相信曉傑會知此事。「曉傑呢?他怎麼說?」
「我說過,這不關他的事。」她壓根不想把曉傑扯進這件事。「曉傑現在在南部讀書讀得很好,再過幾天要高中畢業了,接下來就是一連串考季,我不想讓他分心。
「所以曉傑一點也不知道這件事的幕後『條件』羅!」她注意到甯曉霜抬起不安的眼神看著她。「放心,我不會去找曉傑談這種事的。」
得到婉綺的允諾後,甯曉霜又繼續低下頭去,手指畫著杯沿滲透的水珠。
婉綺靜靜地坐在對面看著甯曉霜清麗的側臉,若她能敞開陰影面對過去,今天的她不會是沉、悶、安靜、孤寂的人,她的人生絕對是充滿色彩、歡笑、喜氣的人。
她不知該不該說,不過每次見面時她仍是會試圖暗示問道:「甯曉霜,我想那位先生——」她的話被甯曉霜突然的舉動給打住。
甯曉霜站起身子不帶表情的比著手語。「若你想跟我談三年前的那名男子,那麼我們今天就聊到這裡,沒什麼好說的了。」
婉綺趕堅信揪住她的手。「你別這樣,好嘛好嘛,我不談就是了。」
甯曉霜意識到自己近乎失控,緩緩地又坐回位置上,爬梳長長的發。「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只是……」
「我瞭解,我不談就是了。」
這就是她每次猶豫該不該談的原因了。甯曉霜一點也不想知道對方是圓是扁,多瞭解一分只會帶來多一點困擾,地方更不可能知道甯曉霜的任何資,也就是說,只有她這個中間人知道兩人的一切。
三年前那一夜失蹤後,翌日清晨便帶著張驚惶不已的表情來她的宿舍找她,不用看也知道她發生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