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平不知何時伸手牽住了欣欣的手,她一時緊張並沒注意到;這下感覺到了,內心彷彿注入一股暖流,整個身子、臉蛋全熱烘烘的,心卻是甜膩膩的。
「快,跳進來。」尉平輕聲叫著。
欣欣跳進一處草叢裡。在黑夜中,看不清的草叢堆有些令人害怕;然而,此刻有尉平伴著她,她的膽子似乎也大了起來,不知道什麼是害怕的感覺了,就像剛才的吶喊一樣。
他們望著那搜尋的燈光,直到那盞燈似乎是倦了,反向逐漸遠去,這才互視輕笑了一下;雖然看不見彼此的臉,此刻的感覺卻是特別靈敏的。
一下子,夜又沉靜了下來,兩分覺彼此是互依互偎的緊緊擁靠在一起,趕緊羞怯的從彼此身上彈開。夜,又更靜了,彼此的鼻息聲聽得一清二楚。
尉平慢慢地捱近她,她的心活躍的急速躍動,全身發燙。他輕輕摟住她,她輕扶他的手;他搜尋她的唇,她等候他的吻;輕柔的吻、深沉的吻、炙熱的吻、瘋狂的吻……她融化於他的吻,久久……
在微亮的天色中,他們找尋彼此的衣物,背對背迅速著好裝。欣欣看見在草叢中沙地上的一灘鮮紅,她的頰羞紅了一下,嘴角微微上翹,覺得這灘與沙地融合,的血紅好美、好美……
臨走前,她不捨的用沙子埋起那片紅。她想,如果能留住它該有多好!這麼美的痕跡,她會記在腦子裡……
「尉平,我……」
「上車吧!我載你回家,我知道你累了。」
「不,我不累,我想帶你去見見我家人……」
尉平心頭一震。天!我究竟……究竟對她做了什麼?我的心愛的明明不是她,為什麼又……我該怎麼辦?我竟……碰了人家清清白白的女孩……
「欣欣,你……不恨我嗎?我對你做了……這種事。」
「恨?為什麼?為什麼要恨你?」欣欣的粉頰泛起陣陣紅暈。「只要你對我是真心的,那我就不會覺得不值啦!」
「欣欣,我昨天……去見過修柔,而且……向她求婚了,這……就是我向她求婚的戒子。」他從口袋中掏出紅絨戒盒。
「你告訴我這些做什麼?」欣欣有點吃味兒。
「她拒絕了我,我好痛苦、好難過,但表面上卻不敢表現出來;而且,我早就有預感她會拒絕我了,我卻不死心的想要試試運氣……我對她的情太深了,從當年面試她時開始,我的心就不由自主地飛向她了。然而她的心是這麼冷、這麼堅硬,任我使出渾身解數,也無法感動她;原來,她的心早已停留在另一個男人身上了,面對我的一直是她的軀殼而已。我好難守,不知該到哪去發洩憂懣,不知不覺便走到托兒所樓下……欣欣,我……」
「住口!我不要聽了,你住口,我……我……我恨你!石尉平,你混蛋,我恨死你了。」欣欣摀住耳朵,憤怒而激動、悲衰且傷心,淚水奔湧而出,朝車子的反方向奔去。
「欣欣!你別走,聽我說。欣欣,事情並不是你想像的那樣,你誤會了,聽我把話說完呀!」
尉平追上前去,一把將欣欣拉住。欣欣失去理智般的掙扎,尉平乾脆將她抱住,緊擁在懷裡,任她掙扎哭鬧,直到她輕了、歇了。
「聽我說清楚好嗎?欣欣。」
欣欣任他擁著沒力再掙扎,粉頰佈滿了錯縱複雜的淚痕,斜視著遠方。
「我常無意識的走向托兒中心,喜歡向你傾吐心事,而這一切似乎已成為我的習慣了。欣欣,你說,這些代表了什麼呢?」
「代表你只是喜歡向我發牢騷,而我只是個什麼都不拒收的拉圾筒;你只稍將不愉快的垃圾往我這兒倒,就輕鬆自在了。你當然喜歡往我這兒跑,因為等你訴苦完,得到慰藉了,又有精神去面對你仰慕、迷戀的人了。」
「不,這代表著我不能沒有你;我習慣性地往你這兒跑,表示我很早以前就開始依賴你了。也許,我曾一時迷戀修柔,但我始終未曾發覺自己心底真正的情感。
我想,得不到修柔,也許我會有一段痛苦的日子,但時間一過便什麼都沒有了;尚若失去了你,我便不再有依靠、不再有傾訴的對象,長久壓抑著,也許我會難過的死去,你懂了嗎?」
欣欣發愣半晌,將尉平所說的話在腦中從頭到尾盤想了一遍,軟弱而無力地說:「真的嗎?你說的是真的嗎?」
尉平用力地點點頭。
兩人不再爭吵地坐上了車,駛回市區,一路上都沒再開口,各想各的心事。到了欣欣家樓下,她不語地下了車。
「欣欣!」尉平叫住她。
「尉平,我不怪你,是我心甘情願把自己給你的,我不會要你負責。結婚應該是兩情相悅的事,若基於道德負擔而結婚,豈不污蔑了結婚的意義?這種沒感情的婚姻我不要。」欣欣說完掉頭就走。
尉平看著欣欣走開,內心莫名的愁悵起來。
我對修柔的情真的釋然了嗎?我能全心全意、毫無顧忌,像愛修柔一樣地愛欣欣嗎?唉!也難怪欣欣不信我,昨天才向修柔求婚,今天又向她示愛,這種情感轉變得太大了,任誰都會懷疑。天!我怎麼也變成這種人了?!
他痛捶了方向盤一下,憤怒地疾駛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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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欣一進門便把自己甩在床上,臉埋進柔軟的被窩裡大哭一場。
霍地,奶奶來敲門。「欣欣,欣欣,是你回來了嗎?」
欣欣擦乾淚水,起身開門。「奶奶。」
「你怎麼啦?哭啦?你昨晚去哪兒了,一夜沒回來,奶奶擔心死了。你阿爸氣炸了,直說回來要打死你,奶奶趕緊幫你扯了個謊,說你留守在托兒所帶小孩,你阿爸這才沒說什麼。你到度是去哪裡啦?下次可別這樣了,乖喔!」
「嗯,謝謝奶奶。」
「對了,你今天一早才回來的,今天請假不要上班了吧!你睡一下,下午奶奶有話告訴你喔!」
欣欣應了一下,送奶奶出房門,打了個電話向托兒所請假,沒換衣梳洗便上床睡覺,無非只是想多留一下尉平觸碰過的衣服、肌膚……她躺在床上,輕撫著尉平碰過的每寸肌膚,以及吻過的唇,不知不覺淚濕潤了瞼、濕透了枕巾,終於累得睡去……
下午,陽光烈得灸人而刺眼,欣欣微腫的眼睛幾乎快睜不開了。她懶懶地坐在餐桌前,壓煩地嚼著冷掉的午餐;此刻食物在她嘴裡是無味的,機械化的咬動僅是為了保留身子一點體力而已。
奶奶從房裡抱著一疊相片放到餐桌上,坐到欣欣身旁,稍稍整理了一下相片,笑盈盈的對她說:「欣欣呀!你呢,也不小了,奶奶覺得該是幫你找個好歸宿的時候了。隔避的朱嬸婆是媒婆,我請她幫你挑了些好男人;喏,你看看這些相片、資料,看中意的就安排你們見面。快,快看看。」
「奶奶,我不要啦!都什麼時代了,哪還時興什麼相親的。人家還不想這麼早嫁哩!」
「嘿,女孩子家長大不嫁做什麼?留著當老姑婆呀!」
「人家又不老,才二十二歲而已,離老姑婆的年紀還差得遠哩!奶奶,現在都流行單身貴族,太早嫁會被人家笑啦!」
「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什麼單身貴族,這玩意兒是那些沒人要的人在安慰自己的啦!你長得漂亮,怎麼可以學那些人?等你老了、不漂亮了,想要嫁也沒人娶了。」
「才不會哩!人家我在托兒所的好多同事也都長得很漂亮呀,她們也都不想那麼早嫁,而且愈老愈漂亮、愈有成熟韻味。」
「唉呀,你少學那些不三不四的,實實在在最要緊。
你呀!再不嫁,你阿爸快要養不起你了。你阿爸都幾歲不你曉不曉?他養你們五姊妹和你小弟是多累呀!浩文還那麼小,往後栽培的路子還長著,你們這群女娃兒硬是賴著不嫁,你想教你爸累死呀?」
「我會賺錢呀!我可以幫阿爸。」
「你?你賺那幾個錢能做什麼?當嫁妝還怕不夠哩!聽話,欣欣,女人家早晚都得嫁的,何必讓你老公白白便宜少養你幾年?苦的還是你阿爸啊!乖,來挑挑看,我昨晚看過了,有幾個面貌還不錯呢!」奶奶再度拿起相片推向欣欣。「喏,這張,這男的有對大耳朵,好福氣呀!還有這張,這個就俊秀了一點,年輕嘛!還有這個,雖然長得醜了一點、禿了一點,但他可是個大富翁喔,光是別墅就有三、四棟;俗語說『十個禿子九個富』,真是一點都沒錯。來,你看看吧!我挑了三、四個,你再挑一次看看。」
「隨便啦!您說好就好,我沒意見,反正到時您就給我披上白紗,把我推上禮車嫁出去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