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然只得隨便換了件衣服出門,才一踏出小院子外的大門,止羽果然就在門邊等她。
"散散步吧?繞一圈?"
他的語氣裡有種小心翼翼的味道,像是怕她不開心,但其實他那命令似的習慣還是尚未改變,話說完,他已經邁開步子了。
晏然的腳彷彿不聽指示似的,不由自主跟著他走,口裡不知埋怨他還是埋怨自己:
"我為什麼要跟你去散步呢?"
他正經八百地對她一笑:"因為你開始放長假了,不能天天窩在家裡,你需要運動,而走路是很好的運動。"
"運動也需要心情吧。"晏然歎。
他揚揚眉。"你心情很糟?"
一枝長長的樹枝伸向路邊,擋住晏然的去路,她洩忿似地一把打走它。"很亂。"
"怎樣可以讓你心情不亂?"暗暗的街燈下,他的眸子卻十分明亮。
晏然的眼神卻黯淡,而消沉。"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出國旅行怎麼樣?"他認真提議。
太普通的提議。"想過,可是沒有認真想,也不知道要去哪裡。"
"要不要試著想像一下,在法國的鄉下,南部的一個小鎮,有羅馬帝國時代的古跡,有葡萄酒莊、薰衣草田。"他慢慢地道,鋪陳一幅美好的景致。"人們和善、親切;夏天的氣候暖適怡人,絕不像台灣這麼熱;天空是透明的,比墾丁還藍……"
"為什麼是法國南部?"晏然陡地打斷他。
"因為我住在法國南部。"他不諱言地朝她一笑。
晏然盯著他那雙慧黠的眼睛,思索後道:"你在暗示我什麼?"
"不暗示了,我直說。"他認真看住她,語氣中有抹誠懇。"我再過兩個星期回法國,跟我一起走吧。"
果然直接!晏然愣住了,意外而驚奇。
"嚇到了?"他似笑非笑地看她。
晏然怔怔點頭。
"沒什麼好驚嚇的。"他輕鬆地說。"你休長假,出國旅遊是很正常的一項安排;而選擇有熟人在的地方,更是最佳選擇!我剛好要回法國,你就跟我去法國玩,十分理所當然。"
晏然不得不承認,這傢伙真的是非常會說話,他說的條條有理,卻刻意漏了一項,她已經跟他分手,他還帶她回法國幹什麼?
"我不想再跟你有什麼牽連。"晏然提醒他。
他擺出一副受傷的表情。"這太令人傷心了吧?"
晏然沒被他流浪狗似的可憐眼神給迷惑。"是你先讓我傷心的。"
"那這樣吧,"他好正經好正經地道:"我們兩個都不要再傷心了,我們就從去法國起,從頭開始。"
說的比唱的好聽。"我沒想過要跟你從新開始。"
"那從現在開始想,如何?"他脾氣好得很,絕對不生氣,而且不放棄。
晏然忍不住問:"每個跟你分手的女人,你都會想要跟她們從新開始?"
"當然沒有,"他不笑了,笑容斂下來,帶著些許溫柔。"你是第一個。"
晏然避開他溫柔的眼光,道: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想這麼做。我在你所認識的眾多女人之中,絕對不會是最出色、最動人,或是最有吸引力的一個。"
"但你卻是唯一一個用真心愛我的。"他慢慢說,一字一句。
晏然的心震動了一下,有種酸澀的情感正緩緩浮上,她壓抑住那種感覺,只說:
"或許別人也很愛你,只是沒讓你知道。"
"也許吧,"他肯定地道。"但我現在遇到的是你。"
晏然挑他話裡的毛病:"這樣說,好像太牽強了。"
他沒對晏然的話表示太多反對的意見,只是笑了笑,隔了一會兒,他才用一種沉沉的語調道:
"說我突然之中覺悟了什麼,我想不只你不信,我自己也不太相信:可你知道我的,如同我慣常的習性,我不會刻意去體會、瞭解什麼,但有時候不經意、無形之中,我會學到一些什麼事,例如這世上,也許有某些事是必須要專一去對待的。"
晏然再度沉默了,而那股酸澀的情感竟然漫進她眼裡,讓她想哭。
打從他們認識開始,這大概是止羽所說過關於感情的話裡最深刻、也最能感動她的,但卻是在他傷了她的心之後說出,還能有它應有的份量嗎?
他倒是不催她,不急於回收效果。他們走著走著,已經走了一圈,又回到晏然家門前了。
"辦法國簽證需要幾天,所以你還剩下一個星期可以猶豫。"止羽停下腳步,深深看著她,那眼裡有抹她不太認識的成熟和篤定。"別太急著否定我,考慮一下。"
晏然怔怔看著他,沒再說什麼,緩緩轉身走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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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然的假期立刻多了一個好選擇:出國旅遊。而且有熟人帶路,有吃有住有玩。換個人或時間,晏然肯定不會猶豫,但偏偏就是這個時機,是止羽。
若隨他去法國,就不僅僅是去法國而已,還有著另外一層含意,就是再給他一次機會。
但她是否應該再給他一次機會?
依她的愛情守則,答案當然是否定的,她怎麼敢再相信他?她只有一顆心,已經被他傷了一次,不想再雪上加霜。
若依循她的愛情守則,她千萬不能隨他去法國;而他自己回法國去,那是再好不過,藉著時間和距離,她正好可以忘掉他,然後尋找穩當的另一個春天,也許就是曾經向她告白的左睦驥。
既然如此,她何必還猶豫?遵循她的愛情守則就對了。
但是……
總是還有一個但是。
止羽對她提議之後的隔天下午,晏然正從超市購物回來,一進家門,就看見靳奶奶坐在客廳裡。
"你好,靳奶奶。"晏然禮貌地打了招呼。
靳奶奶對她家來說絕對是稀客,雖然鄰居在外頭遇見都會聊聊天什麼的,但很少會到別人家作客,這不禁讓晏然好奇靳奶奶來訪的原因。
她才剛在一旁坐下,駱媽媽倒先開口了:
"靳太太在跟我說,他孫子過幾天就回法國去了,你反正放假也沒什麼計畫,何不乾脆就跟他去玩玩?"
晏然一驚,沒想到止羽竟會把他的打算告訴奶奶,真是太令人意外了。
"是啊。我兒子媳婦也住在那,吃住都不成問題。我前兩年也去住過一陣子,那裡風光真是漂亮呢!"靳奶奶也加入了說客行列。
晏然聽著聽著覺得不對勁,但只微笑著,倒不開口。
說著,靳奶奶微微歎了口氣:
"我剛剛才在跟你媽說,我家那個阿羽啊,就是什麼事都太隨性了點,以致於有時候傷了人家的心都不曉得。但他還年輕嘛,總要經歷過了才能學乖,像我們這麼七老八十了都不見得能事事做得周全,他也還要學呀。"
晏然這下更是驚訝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止羽難道在靳奶奶面前承認自己的錯,只為了多一個幫手、一個說客,一份長輩的壓力?
這實在是太……太……
晏然想到四個字:不擇手段!
幹嘛?他豁出去了?
"我覺得你那孫子挺開朗的,很親切,很有禮貌。"駱媽媽見晏然不語,只好說些好話,"這點倒不錯,現在的年輕人很多都自以為是,目中無人呢。"
"駱太太誇獎他了。我那兒子媳婦也就這麼一個兒子,當然是寶貝了點,寵著由他任性也是有的,不過他知道錯了就願意去改,這倒是好的。"靳奶奶邊說,邊拿眼角掃著晏然,似乎在等她的回應。
晏然實在不知該作什麼反應才好,當然不願就這麼答應了她們,只得藉口:
"媽,冰箱裡還有葡萄你忘了?我去洗一洗拿來給你們吃。"說完立刻站了起來。
靳奶奶活了這麼大歲數當然也不是白活,察言觀色她還會,也知道事情都有個限度。她笑道:"別忙、別忙,我坐了這麼久,該走啦。"
她起身走向門口,臨出門時還向晏然補了一句:
"晏晏哪,你跟阿羽去法國,我只要先交代我兒子媳婦一聲,保證他們把你照顧得好好的。"
彷彿話中有話。如果止羽在法國對不起她,他老爸可以管教他。
老人家的好意,晏然當然得給長輩面子,她微微一笑:"謝謝,我再想想。"
靳奶奶走了,晏然如釋重負地倒在沙發裡,剛從超市帶回來的東西放在桌上,也忘了整理。
卻沒想到連媽媽仍不放棄,她往晏然旁邊一坐,開口就是:
"晏晏哪,你的護照是不是過期啦?要不要再辦?"
晏然翹起嘴:"媽,你趕我去法國啊?"
"什麼趕,你工作這麼多年,也沒放過什麼長假,這些年就只跟我去過一次日本,年假又只是在家睡覺,這下有機會出去走走,就別浪費。"駱媽媽羨慕似地加了一句:"如果可以,我還想跟你去呢。"
晏然想也沒想就回:"那你跟阿羽去好了。"
駱媽媽噗哧一笑。"幹什麼?跟女兒搶男朋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