縈然瞧了眼晏然,很怕她一出門晏然又像毛毛蟲似沒力地窩回沙發。
"我要陪我姊。"
"你姊?"止羽的聲音忽然變得緊張起來。"她該不會就在你身邊吧?"
"是呀。"縈然再應。
"別告訴她這通電話是我打的。"
止羽那慌張而小心的態度是縈然很不熟悉的,她不由得皺眉:
"你到底要幹嘛啦?!"
"拜託、拜託!"他好認真好認真。"你出來就對了,我在後面公園等你。"
"好啦。"縈然無法對付他的纏賴,又實在很好奇止羽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遂答應了。
答應了止羽,就只好對姊姊抱歉了,縈然保證似地道:
"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來,很快很快。"
晏然點點頭,倒沒什麼意見。
縈然速速出門,來到社區後的公園,左看右望不見止羽,直到天上掉下來一個一元銅板打中她的手,她猛然抬頭,發現止羽竟然坐在一棵盤根錯結的榕樹上。
她撿起一元銅板朝他扔回去,叫道:"你該不會要我爬上去吧?"
他靈巧地接住銅板,笑道:"上面空氣好,腦袋比較清楚。"
不會吧?他坐的位置離地差不多三公尺耶!不過想她小時候也是個爬樹高手,今天又穿了牛仔褲,那就回味一下兒時樂趣吧。
太久沒運動,縈然爬上樹頭幾乎是驚險萬分,好在他坐的那樹幹十分堅固,而且還有足夠的位置可容納她,她終於坐定,看見止羽手上竟然拿著一小瓶肥皂水,正從塑膠圈裡吹泡泡。
小時候的玩意,長大就很少見了,縈然開心道:"哇,好久沒玩這個了!"
他把小瓶子和塑膠圈都交給縈然。"剛才經過商店看到有在賣,就買了,其實是買給你的,我也沒心情玩。"
縈然很理所當然地接過瓶子,高興地製造了一大堆泡泡。止羽總是這麼細心,這麼懂得讓人開心,怪不得她姊會一頭栽進他的情網裡,難以脫逃。
"幹嘛把我叫出來?"縈然言歸正傳。
他的神情一下子變得正色。"我問你,以你對你姊的認識,像我這樣的情況,如果重新追她,她會不會理我?"
縈然瞪大了眼睛。"我有沒有聽錯?你對女人不是一向都很隨性,要來就來要去就去,沒想到你竟然會想留住我姊。"
止羽側了側頭。"我自己也覺得很奇怪,但好像就是忽然之間改變了想法。"
縈然尋思道:"我記得你曾經說過,和一個女人初識時那種心跳加速的感覺,是讓你去追她的原動力;但等交往了一陣子,那種心跳的感覺消失,你對她也失去興趣了。"
他訕訕笑道:"其實人也不可能一直心跳加速,一直心跳加速不是快死了?"
"有問題。"縈然放下泡泡瓶,審他似的。"是什麼讓你改變想法?"
止羽倒也不隱瞞:"昨天我帶你姊去看夜景,她心情不好,喝了很多酒,也說了很多心底深處的話……"
縈然笑著猜到結果:"你被感動了?"
他雖然微笑著,眼裡的感觸卻頗深。"好像從來沒有一個女人,是像她這樣子愛我的。"
且不論止羽覺悟的程度,光他這樣的眼光,就讓縈然覺得十分稀奇了。
"好吧,既然你對我一點也不隱瞞,我也就把我知道的告訴你。我姊這人基本上是很理智的,再加上曾經受過你一次傷害,所以就算她還很愛你,但她的理智還是會要自己離你遠一點,懂沒?"
他的表情變得好嚴肅。"那我沒希望了?"
縈然想了想:"應該說是,先前你只需花五十分力氣就能追到她,現在想要她回心轉意,可能要花五百分的精力。"
他的開朗天性立刻又讓他燃起信心,他笑道:"沒關係,我精力充沛!"
"不過現在大概不是你精力充沛就夠用的,你還多了個情敵。"縈然好心通報。
"什麼?!"止羽喊得好大聲,太過激動,差點要從樹上摔下去。"哪來的情敵?!"
"她有個同事叫左睦驥,你大概不知道他是誰……"
"我知道!"縈然還沒說完,他就急著說:"他老婆發神經把晏然罵了一頓的那個。"
縈然詭笑道:"不過你不知道,他現在離婚了,而且他對我姊印象一直很好,已經對我姊表白了。"
止羽的眼睛瞪得很大,眼光直直的,閃都不閃。
雖然告訴他實話好像很殘忍,但縈然還是覺得她有告之的義務:
"他呢,雖然沒有你長得帥,不過年紀比你大,所以比你穩重,這幾年來,我姊也滿欣賞他;再加上他的工作、生活方式,都是我姊所習慣的,不像你,全世界跑來跑去,我姊會覺得跟著你沒未來。"
止羽沉默了。縈然說的這些,他都明白,他也想到那回在基金會演出時,他撞見晏然和睦驥的對話,那時他就有種無名的第六感,覺得晏然看待睦驥不僅僅只是同事,沒想到現在真成了他的危機。
縈然見止羽不語,猜到他一定正大傷腦筋,但她的疑問還沒結束。"還有,你不是快要回法國去了?那還怎麼追我姊啊?"
止羽回過神來,認真回答縈然:"我想帶她跟我回去。"
"嗄?"縈然嚇了一跳。
"她不是放三個月的假?我想她跟我回法國,就算去散散心,換個生活環境,都好。"他頗有感觸地道:"你知道我每次看到她愁愁的臉,笑容都不見了,心裡就很疼。她可以是很明亮、很開朗的,我要讓她變成一個快樂的女人。"
他的語氣很平常,並沒有特別激動,但縈然卻反而可以聽出他心中的真。她忽然想到一件事,晏然總是在意止羽適不適合她,卻忘了,止羽或許是最能帶給她快樂的男人。
"好!我支持你。"縈然對此時的止羽開始有了信心。"就照這樣,你去跟我姊講吧。"
"嗄?"縈然突如其來的鼎力支持,讓止羽有些受寵若驚。
"沒錯,放心大膽去講,"縈然重重往他肩上一拍。"會有好結果的!"
"謝了。"
止羽笑了,也拍回去,然而拍得太重,縈然差點掉下樹去,他連忙去拉,卻又被縈然的重量給拖得重心不穩,兩人驚笑著,差點一起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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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然休假的第一天,是這樣過的──看電視,吃東西,跟家人聊天……一團混沌。
晚上她坐在房間的書桌前,桌上的鏡台映出她茫茫的眼神,她也知道這樣下去不行,三個月,九十天,一年的四分之一,她總不能這四分之一年的時光都這樣在電視機前耗下去。
她翻出記事簿,是真的想好好規畫一下接下來的日子,但拿著筆,她的腦子又是一片空白,什麼想法也沒有。
怎麼經歷了這些困厄之後,竟然連人都變笨了?
她像希望自己清醒似地拍拍臉頰,聽到的卻不是手拍臉的聲音,而是什麼東西打在落地窗上的聲音。
第一聲,晏然下以為意;然而第二聲、第三聲……鈍鈍的聲音,不是什麼尖銳的器物,但足以造成聲響,若不是惡作劇,就是有人刻意。
她站起身,拉開了落地窗。
是止羽站在隔壁的陽台上,用美工刀裁著橡皮擦,一塊塊往她窗上扔。晏然低頭撿起許多塊小橡皮擦,很想把它們全扔回去。
"你是不是太無聊了?!"
晏然的聲音不大,但止羽還是聽見了。
"這是個很好的招呼方式,你不覺得?"他愉悅地喊回來,聲音比她大得多。
"不覺得。"晏然的口吻並不是太開心。
"火氣這麼大?"他隔著距離,企圖仔細看她。"宿醉還沒醒?"
說到宿醉,晏然忍不住問他:"我昨天到底喝了多少?"
"一瓶威士忌。"他看見晏然驚訝地嘴都張開了,連忙再補一句:"小瓶的。"
晏然像是鬆了一口氣,但小瓶是多小?能讓她喝得半醉半醒,一定不少。
止羽好奇看著她:"昨天晚上的事你都記不得了?"
晏然傷腦筋地:"只記得一個大概。"
他只覺得有趣:"你跟我說的話呢?也忘了?"
"也只記得……大概。"
"晏晏?是你在跟人家講話嗎?怎麼這麼大聲?"
有人在敲她的房門,是她媽媽。她和止羽這麼一來一往,音量都放大了,難怪家人會覺得奇怪。
"沒有,"晏然趕緊打開房門,跟媽媽交代:"嗯……我在講電話。"
講電話這麼大聲?駱媽媽倒不追究,下樓了。
止羽似乎也明白隔空喊話不是個好方法,他在橡皮擦上綁了張紙條,又打中晏然房間的落地窗。
晏然撿起,攤開紙條,上面寫著:
我在你家門口等你。
她憑什麼要去?晏然皺皺眉,再抬頭,對面陽台已不見止羽的身影,想必是下樓出門去等她了。她其實並不想見止羽,但又怕不去他會繼續回陽台上吼,到時大概不只她媽,連所有的鄰居都知道他們在幹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