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香漾著笑鼓掌附和,拿了紙筆要笑閻羅畫押。
笑閻羅不理這個瘋師妹,「冤枉!二師兄,他又沒在身上掛名牌,我哪會知道他是你弟弟?而且;我又不是笨蛋!以身試藥,萬一翹辮子,以後你們受重傷誰來醫?這要成就偉大事業,背後一定有人--犧牲--」原本振振有辭,替自己開脫的笑閻羅,在見到杜仲齊鐵青的判官臉後,聲如蚊蚋,囁嚅支吾。
詛咒他受傷,這天殺的瘋師弟。不再理會他,杜仲齊把目光轉向一旁的共犯,「小三,為什麼慫恿你師父,將人醫得半死不活,嗯?」
「我討厭他!只要他一直昏睡,如霜待在這兒,我就可以有熱熱的飯吃,乾淨的衣服穿。」小三不客氣地指著杜叔倫的鼻尖,絲毫不掩飾他的厭惡。
「小三!」如霜無法相信入耳所聞,驚訝得無以復加。
拍掉他指向弟弟的手指,杜仲齊開口:「你要的這些很簡單,叫你師父請個僕傭就好,何必打她的主意?」
「那不一樣。」小三倨傲地甩頭。
再聽下去,如霜會承受不住,「二哥,我累了,先回房休息。」杜叔倫握住如霜的素手,離開「公堂」。
「哦,好。等等!瘋子羅你們也太不人道了,不會給我弟弟一件衣服穿,這十來天就讓他一直穿著這件皺巴巴的鹹菜乾--還是破的!說,誰的主意?」氣死他了!他嬌生慣養的寶貝弟弟受了多少苦?
笑閻羅死道友不死貧道,出賣徒兒,手臂伸得長長的。
「三爺--」如霜眼眶開始泛紅。
「二哥,那不重要。」丟下話,他速速將如霜帶進客房。
二哥到底懂不懂事情的輕重緩急?不先幫他療傷,逕在那兒辦家家酒。
師出同門,果然都是「瘋子」。
「三爺--對不起--」如霜從背後抱住杜叔倫,低聲哽咽。
「我沒有怪你,誰叫你漂亮又嫻淑,煮的菜飯讓人讚不絕口。」轉過身,將如霜的眼淚抹去,「別哭,我最怕你掉淚。哎,你快要跟孟姜女媲美了。」他吻去她又落下的水意,並在唇上偷香。
如霜終於破涕為笑。
「霜,我喜歡看你笑,你才是『一笑百媚生』的大美人。」杜叔倫正經八百地對她說。
「啊?你偷聽我和鄭寬的談話!」如霜羞惱不已。
「哈哈哈,走,我們去廚房弄些食物給二哥吃,他還沒用晚膳呢,我也餓了。」被他們一攪和,他和如霜根本沒吃幾口飯,晚餐消夜一併解決吧。
「好。」如霜拉著他的手,愉悅地步向廚房,享受兩人的獨處時光。
飯廳--公堂上。
「你是說若你師父不娶如霜,將來你要娶她?」驚訝的杜仲齊,嘴巴大得可以塞下一整顆生雞蛋。
「對。」
「瘋子羅!你有這個意願?」他的必殺目光,凌厲地瞪向瘋師弟。
「冤枉!這事我完全不知情。」這小子的腦袋瓜裡裝了什麼豆腐渣?這麼離譜的事,他也想得出來。
「那就是說,你預備讓我弟弟不明不白地死掉,或者永遠昏迷,你好接收如霜?」天才的思路果然異於常人。
「沒錯。」小三臉不紅氣不喘地回答。
「那是我弟弟未來的媳婦!你這乳臭未乾的小子,想跟他搶老婆?」杜仲齊青筋崩裂,跳到板凳上,指著小三氣得說不出話。
好不容易,眼高於頂的叔倫有了愛的人,他和老大可以逃過一劫,不必聽姨娘唸經似的嘮叨「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長幼有序」等冠冕堂皇的大道理。
這下,要是讓如霜跑了,頭一個遭殃的就是他!
老大有病可裝,他壯得像條牛,又排行第二,姨娘一定會軟硬兼施、哭哭啼啼地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娶親。
光想像與完全陌生的女子相處一輩子,他就渾身打哆嗦,他又不是種豬!
「小三意圖棒打鴛鴦,有罪!」他驚堂木再拍。
「哼!」雙手抱胸,小三面向窗外,不理會杜仲齊。
他才不甩與杜叔倫沆瀣一氣的二師伯,他現在只擔心如霜誤會他--
一張宣紙擋住小三的目光。
「小三畫押。」梅香把文房四寶都備好,笑吟吟地要他留下證據。
上面什麼罪狀也沒,空白一片,畫什麼押?
無聊的女人!他大筆一揮,趕走這只擾人的麻雀。
「好可愛唷!四師兄畫押。」梅香走到被冷落在一旁,頻打瞌睡的笑閻羅面前,要他也依樣畫葫蘆。
「我若不在上頭簽名,你是不會放過我的,對不對?」從剛才就拿著紙張在他眼前晃來晃去,快被她煩死。
全天下,也只有二師兄治得了她。
「拿來。」笑閻羅看到愛徒留在紙上的押--溺水鴨,童心一起,在右上方畫了一雙「腳丫」,以茲紀念。
「哇!我要拿去裱褙。」梅香興奮不已。
「師爺,安靜點。你說要如何處置這干犯人?」這一出桃源村就更加瘋顛的梅香,要不是她把尋人當郊遊看,一路遊山玩水,他們怎麼會拖了十天才到達半山腰,讓叔倫多受罪?
她--算不算是共犯?
「嗯--客房讓人給佔了,小爹爹,我們沒地方窩--」
聰明!「那就一人一間。梅香你接收小三的豬寮,我睡瘋師弟的狗窩。」
「那我們睡哪?」師徒倆齊聲問。
「茅--房。」梅香開心地宣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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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爺不會有事吧?」絞著手絹,如霜擔心地問。
「放心,有小爹爹在,沒問題。」打了個飽嗝,梅香拍拍肚皮,「如霜姐,你教我如何做好不好?」她捍的面真好吃,她連舀三大碗,還有些意猶未盡。
「哦,好。三爺他一直冒汗呢!」她的眼神,須臾不離坐在床上盤腿運功的杜叔倫。
「那才好呀!這表示他體內的氣血運行開始順暢,真氣貫通全身。等小爹爹把他的淤血殘毒全逼出來,就沒事了。」
「梅香,你懂好多。」
「沒有啦!你這樣稱讚,我會不好意思。」梅香驀地臉紅。長這麼大,頭一回有人讚美她懂事,真讓她不習慣。
杜仲齊收回貼在小弟後背的雙掌,深深吐納,
「好了,把身上的汗擦乾,不要著涼。餘毒已全解,你又吞了小三的兩顆續命丸,已無大礙。這瘋子羅的獨門傷藥,多塗抹幾次,傷口很快就可收縮癒合。大功告成!」他跳下床,走向桌旁落座,「啊!只留這一丁點兒給我,梅香你是豬呀!吃那麼多。」
都快見底了,這個大胃王。杜仲齊抱著鍋子,左閃右躲她貪婪的目光。
「太好吃了,忍不住。啊,小爹爹,看你吃我又嘴饞,給我一塊肉絲好不好?」
「免談。」這些哪夠他塞牙縫。
「麵條?」
「做夢!」
「青菜?」
「你哪邊涼快哪邊閃。」
「小氣。」梅香蹲在地上,托腮撅嘴,哀怨地瞧著大快朵頤的杜仲齊。
換上二哥衣裳的杜叔倫,走到梅香跟前,塞給她一塊雪花糕,「這可是如霜姐的私房點心,你是除了我之外,第一個嘗食的客人。」
「真的?謝謝。」梅香感激涕零地用雙手捧著白色甜糕,小口小口地品嚐味道,「啊!真是人間美味。」她一臉幸福洋溢。
真有那麼好吃?不過這湯麵還不賴,他未來的弟媳手藝不錯,「叔倫,我也要。」杜仲齊大咧咧地說。
杜叔倫搖搖頭,把藏在櫃內的糕點全端出來,只見他二哥和梅香像蝗蟲過境般,沒一會兒工夫,盆內已空無一物。
「你--你們是餓死鬼投胎呀?」這一對和笑閻羅師徒相比,不遑多讓。
如霜趕緊倒兩杯水給他們,免得噎到。
「先吃先贏,遲了又被梅香吞光。」塞完點心,杜仲齊繼續吃他的大滷麵。
「二哥,家裡可知我的事?」
「老大已叫人封鎖消息,並差人打探你的下落,姨娘應當還不知情。」
「老大?」
「呃,就是大哥。」
「大哥不是在病中,這樣操勞,對他不好吧?」
杜仲齊瞄了小弟一眼,不予置評。
還想瞞多久?杜叔倫暫且按下,「回不回去過年?娘很想你。」
先前,為了怕被逼婚,連著兩年不見蹤影。今年有他當擋箭牌,不應再有借口,不回家圍爐。
「我也想回去呀!可是師父還沒回來,梅香誰照顧?」
「帶她回府,一起團圓。」他二哥和梅香是絕配。
「好呀、好呀,我還沒去過江南。」梅香興高采烈。
「不行。家裡頭到處是珍貴的古董字畫,這個混世魔王一去,絕對會造成天大地大、無可彌補的損失。」把梅老頭歷年所收的束修加起來,恐怕還不夠賠償梅香因好奇心所造成的破壞,他可不想做杜家的千古罪人。
「我哪有那麼恐怖!不理你了,我要去睡覺。」梅香氣呼呼地扭頭就走。
「小孩心性。」杜仲齊不理她,「你知道害你的人是誰?」
「跟蹤我,意圖凌辱如霜的是周記布莊的少爺--周韋康。至於那些草莽人物,我就不知情。」經過多日回想,他終於憶起那名面善的男子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