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兒一時也惱了,忘了害怕,哭著氣喊道——
「那還不是因為你要納妾!你要去納妾,那就去啊,我成全你啊!」
「我有說過我要納妾嗎?」
他氣得繼續捏她的臉。
「怎麼沒有?我明明就聽到了,那個富商在客棧裡,說要把女兒給你當妾!」
「你有聽到我答應嗎?」他抵著她怒吼。
被捏開的小臉,驀地一呆。
呃——這個——那個——好像——的確是沒聽到他答應的樣子——
在陽關客棧的廂房外頭,她只是聽見,那富商開口提議,要雷貫天納妾,然後她就被小龍——不,是被龍無雙——拉走了——
瞧她詞窮,雷貫天獨眼炯亮,火大的繼續逼問。
「有嗎?你有聽到我答應嗎?」
「嗚……嗚嗚……」
丁兒啜泣著,有些心虛的低下頭,搖了搖腦袋瓜子,跟著卻又想起那美麗姑娘的丫鬟說的話,忙抬起頭辯道——
「可是、可是,那丫鬟明明就說,她家小姐要嫁進牧場來了啊!」
雷貫天給的答案,格外簡潔有力。
「你聽她在放屁!」
他氣得頭頂都快冒煙了,捏著她的臉開口就罵:「我他媽的娶你一個,就快把我搞死了,怎麼可能再娶第二個?」娶個老婆,可遠比打仗還累人。他能剷平為數眾多的叛軍,卻擺不平一個小女人。
「但是、但是,她很有錢啊!」她哀怨垂淚的說。
「有錢我就要娶她嗎?那我娶老婆做啥?娶錢就好啦!」他瞪著獨眼,愈吼愈大聲。
丁兒聞言,紅唇一扁,又哭了出來。
「嗚嗚,我知道了,你不想娶老婆啦,反正、反正,我也只是爹爹得罪你之後的賠償啦——哇啊——」
「誰說你只是賠償的?」
他簡直氣得快要吐血而亡了。
「你啊,就是你啊——」她邊哭邊說,一副小可憐的模樣,小串頭還在他胸膛上咚咚咚的猛鎚。
「媽的,你這笨女人!」
雷貫天瞪著她,有那麼一瞬問,他真不知道該要掐死她,還是一刀砍死自己會比較痛快些。
但是,看她哭得這麼淒慘,他心下不由得一緊,只能鬆開捏住她圓臉的手,一把將她攬進懷裡,又氣又惱的低語。
「別哭了。」
她嗚咽不停,趴在他胸前,哭得雙眼紅腫。
「嗚嗚嗚……明明就是你自己說的——嗚嗚嗚……說爹爹吃了你的包子,所以要賠你一個女兒的——」她又槌了他兩拳,宣洩心中的難過。「反正、反正,我只是你隨便挑撿來的,當然隨便就可以替換——」
想當初,雷貫天就是在她們四姊妹裡,隨手抓了一個來作賠償的!
她一直覺得,自個兒是他隨手挑中的。所以,她不認為,她在他的心裡是特別的;她更不認為,她是他心中那個最特殊而無法取代的人——
原本爆怒如火山的男人,突然間滅了火。他抱著懷裡的小女人,深深歎了一口氣,大掌揉著她的小腦袋。
「說你爹爹得罪我,那只是藉口。」他沉聲說道,捧起那張淚汪汪的臉。「我要挑的就是你。只有你。」
「啊?」
幽亮的獨眼,筆直的看進她的眼裡。他知道,要是再不把一切說清楚,這個小女人就不會乖乖的跟他回去。
「丁兒,你找到了我。」他用拇指描繪著她的唇,徐聲低語。「記得嗎?我是你找到的,你一個人找到的,所以我是你的。」
「什麼?」
她被他的手指弄得有些昏頭,卻還是努力保持清醒。
「你還沒想起來嗎?十三年前,在山上破廟。」他提醒她。
十三年前?破廟?
她愣了一愣,一時忘了哭泣,歪著小腦袋,很努力的回想。
「你在破廟裡救了一個人,一個失了左眼的人。」他抿著唇再說,原以為她會自己想起的,誰知這小女人這般遲鈍。
這十三年來,他一直未曾忘記過這軟甜粉嫩的小女人,而她卻老早把他忘得一乾二淨!
丁兒眨了眨眼,腦中迷迷糊糊,像是在回憶一個好久好久之前的夢。破碎的景象,一幕幕浮現眼前,她好像記得白兔、破廟、染血的鬼——
「啊!」她恍然大悟,張大了小嘴,抬頭看著他,搜尋著那張傷痕纍纍的臉,好半晌才遲疑的問:「那個鬼哥哥?」
「對。」他歎了口氣。
「可——可是,他很年輕啊——」
額上青筋又再冒起,他瞪著那張疑惑的小臉,氣急敗壞的再吼。「我又不是神仙,過了十三年了,我也是會老的!」
「你——你又吼我——」她扁著嘴,又是淚光閃閃。
嗚嗚,爹爹說得對,她早該戒掉壞習慣,不應該隨便心軟,瞧見有小動物受傷,就愛管閒事的插手——
呃,不對!
她偷偷瞄了那鐵青的怒容一眼。
瞧他這猙獰武猛的樣子,哪裡是什麼小動物,根本就是猛獸!虧得小時候膽子大——不,該說是,小時候笨得不知道害怕,才會有膽子接近他——
見她又要哭,雷貫天只能斂了火氣,重新將她擁入懷中。
「丁兒,你十三年前就說了,我是你的,所以,我才會回來找你。」他看著她淚光閃爍的大眼,伸手拭去她眼角滑下的淚。「不是我挑了你,而是你在十三年前就挑了我。」
他極有耐心的等了又等,等到她長大成人、等到她從江南學藝回來,這才設下陷阱,設計了劉廣,找到藉口登門搶親。
那天,他踏進嚴府,見著四個一模一樣的小女人,憑藉著烙在心中十三年的記憶,靠著她白嫩耳垂上的那點硃砂痣,他認出了她。
雷貫天說出口的一切,讓她震撼得有些呆了。
「所以,你、你、你一開始要的就是、就是、就是——」她又開始結巴了,怯懦得不敢求證。
有可能嗎?她對他來說,真的有這麼特別嗎?
有可能嗎?她對他來說,真的是那個最特殊而無法取代的人嗎?
所以,他苦等了她十三年。所以,他不要她的姊姊們、不要其他的女人,只要——只要——
丁兒輕顫著,注視著眼前的男人,看著他緩緩低下頭來,用帶著刀繭的寬厚大掌,捧著她的圓臉,說出那些她企盼得心兒發疼的話。
「是的,除了你,其他人我都不要。」雷貫天堅定而筆直的望進她的眼裡,霸道的宣佈。「我只要你。」
揪在她心頭的某個死結,因為他的話語,瞬間鬆解了。她的眼睛又浮現水霧,止不住的眼淚又落下來,只是這次不再是因為恐懼、不再是因為哀傷,而是因為無盡的欣喜。
「真的嗎?」她小聲求證,眨巴著大眼,眼淚一顆一顆的掉下來。
雷貫天貼著她的唇,給了她答案。
「真的。」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卻有著穿透她靈魂的力量。她心中清楚,他一諾千金,是個絕不可能說謊的男人。只要他說出口的一切,就是事實。
原來,她在他的心裡真的是特別的。
原來,她真的是他心中那個最特殊而無法取代的人。
丁兒發出一聲抽噎,淚流滿面的撲進丈夫的懷中,小臉緊貼著他的胸膛,重溫他的心跳與體溫。軟嫩的手,圈在他的肩上,緊密得像是這一生再也不願意鬆手。
雷貫天也以同樣的力道,緊緊擁抱她。他的頭埋在她的發裡,口中吐出幾句低喃的咒罵,從來強而有力的嗓音,竟帶著些許顫抖,彷彿懷中這失而復得的小女人,是他最珍視的寶貝。
正當夫妻二人緊密相擁、誤會冰釋時,一旁僵立的龍無雙,這才衝開了穴道,好不容易恢復行為能力。
「等等,不要抱在一起,給我分開!分開!」她氣呼呼的提起絲裙,急著要衝上前棒打鴛鴦。「雷貫天,我警告你,快點放開我的點心廚子——」
「龍兒。」
一旁的嚴耀玉又開口了。
她警覺的閃開,就怕這奸詐狡猾、詭計多端的師傅,會再出手偷襲她。
「作什麼?」
嚴耀玉聳肩一笑。
「我只是想問你,沒了雷貫天在身邊,丁兒作的小籠包,能合你的胃口嗎?」他往特等席的方向一指,刻意提醒她。
龍無雙捏緊粉拳,不甘心的一跺腳。只是,再不甘心也罷,她是親口嘗過的,沒了雷貫天在身邊,丁兒的手藝就失了水準,那青出於藍的廚藝全都浪費了,就算是強留她在客棧裡,也沒半點用處。
「不然,你說該怎麼辦?」她惱怒的質問,指著那個抱緊老婆、一副絕不鬆手的雷貫天。「劉丁兒跟我可還有十年約呢!難道就白白便宜他了?讓他把人帶回雷家牧場?」
「不如,你們都各退一步。」
「怎麼說?」她挑眉。
嚴懼玉搖扇淺笑。
「我跟雷將軍已經協議好了。只要你願意讓步,讓他把丁兒帶回去,他就願意讓你派人到雷家牧場,跟丁兒學著捏小籠包。然後,每一年裡,他會抽出三個月陪著丁兒回京城,在客棧裡替你捏制小籠包。」
這是昨日在嚴府,眾人討論出來的折衷法子。雷貫天原本不肯同意,還是金金提醒,說丁兒的親人都在京城,雖然嫁去了雷家牧場,但是總也會想念家人,他才勉為其難的點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