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無雙微揚著下巴,腦子裡估量著情勢。
這雖然是個可行的方法,但是,一年裡只有三個月嗎?雖說如此一來,她就能再嘗到那絕頂美味的小籠包,但是瞧著雷貫天那怒瞪著她的模樣,她心裡又覺得不痛快,總覺得便宜了這傢伙。
這個男人,昨天還想拿刀劈了她呢!她為什麼要遂了他的心意——
不溫不涼的聲音,又在一旁響起。
「還有,」嚴耀玉還有下文。
「還有什麼?」
她轉過頭去。
「你師母替丁兒準備的嫁妝裡,有一份雲南上司進貢的上等盤龍菇,重約五斤,可說是價值連城。原本,是想留在丁兒的喜宴上宴請賓客的。」嚴耀玉略微一停,瞧見徒兒的眼睛裡,從飽含怒意,變得閃閃發亮。「你師母的意思是,當然也不能讓你吃虧,只要你願意讓步,那份上等盤龍菇就——」
他的話還沒說完,龍無雙已經搶著開口了。
「成交!」
盤龍菇呢!那可是最鮮絕美味的菇類,生長在毫無人跡的深山裡,尋常要是採得幾兩重的盤龍菇,就已經貴逾千金,更何況是重約五斤?那可是絕頂的珍品啊!她只要一想到,就已經津唾直流。
「那,事不宜遲,你這就隨我回去拿吧!」嚴耀玉說道,轉身就走,刻意把龍無雙帶開,省得再打擾那對恩愛的夫妻。
兩個奸商師徒,上前一後的走了,院落裡轉眼清場。四周靜悄悄的,而丁兒滿耳裡,都是雷貫天的心跳與呼吸聲。
她依偎在他懷裡,重溫著他的味道與體溫,這才知道,自個兒有多麼想念他。那種依戀,像是根植在她的身體裡,這一輩子都無法拔除。
一輩子——
這三個字滑過心口,她忍不住露出甜甜的笑,知道自己跟這個男人,真的會共度一輩子。
「那、那,你以後都不許吼我喔!好不好?」她趴在他胸前,低聲的說道,趁著此刻氣氛正甜跟他撒嬌。
「好。」
小腦袋在他胸前磨了磨,遲疑了半晌,然後慢吞吞的拾起來。
「那、那你會不會納妾?」
雷貫天發出一聲不耐的呻吟,獨眼發亮,大嘴中張,又要朝她怒吼。
「你、你才剛剛說了,不會吼我的!」她急忙說道。
半張的大嘴,硬生生僵住,還真的說停就停。雷貫天瞪著她,半晌後吐出一大口氣,好不容易才斂住即將出口的咆哮。
丁兒眨眨眼兒,心中更甜了幾分,知道他是真的在乎她,才肯為她約束那狂若暴雷的可怕脾氣。
「我是說以後,要是再有機會,你會不會——」她還沒說完,那張大嘴已經罩了下來,吻住她的唇兒,把她吻得臉兒燙紅、氣喘吁吁,再也問不出任何煩人的問題。
半晌後,當她被吻得嫩唇微腫時,那熱烘烘的大嘴,終於放過她的唇,遊走到她的左耳,吮吻著那枚淺紅的硃砂痣。
他抵在她的耳邊,慎重的低語。
「不會。」雷貫天強調。「我這輩子只會有你一個妻子,絕對不會納妾。」他的眼裡,從未容納過其他女人。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他要的女人,這一生就只會她一人。
她好不容易緩過氣來,認真又問了一句。
「說話算話?」
「對!」
她不需要更多的保證了。
她的世界完整了。她有了一個最特殊而無法取代的人,而在他的心中,她也是最特別而無法取代的。
雷貫天又抱著她半晌,然後牽起她的小手,大步就往外走去。他的速度好快,活像是身後有鬼在追似的,見她走得慢,追不上他的步伐,他索性一把抱起她,將她抱在懷中,快步朝外頭走去。
「走吧!」這個鬼客棧,他連一刻也不想再多待下去。
她拾起頭,仰望著他。
「我們要去哪裡?」
「回家。」他言簡意賅,已經跨出龍門客棧,抱著地上了停在門外的馬,然後一扯韁繩,就逆風策馬,在玄武大道上狂奔起來。
丁兒緊緊窩在他的懷裡,她沒有問,他是要帶她回哪個家。是嚴府,還是雷家牧場,或是其他地方。因為,從今以後,只要有雷貫天的地方,就是她的家。
「好,我們回家吧!」她靠在他胸膛上,露出好甜好甜的笑。
那匹如怒龍般的駿馬,就這麼載著夫妻二人,一路奔出城門,奔向邊疆的雷家牧場。
奔向他們此後的家。
番外篇
很久很久以前——
午後的一場暴雨剛停,山道兩旁,蒼松兀自挺立。
沾著雨水的綠草鮮翠如玉,一抹軟白突然從草中探出頭來,嗅嗅、聞聞,長長的耳朵豎起,圓大的眼兒警覺的察看四方。
兔子!有兔子耶!
原本坐在臨時搭起的棚子裡歇息躲雨,吃著軟白包子的小女孩,瞧見那十來尺開外,毛茸茸的白兔,瞬間瞪大了眼。
大人們仍在煮茶閒聊,她怕驚動了長耳毛球,不敢出聲,只能悄悄的伸手,拉拉三姊的衣袖,兩眼卻直盯著那一團白。
可是身旁的姊姊們,全搶著吃桌上的茶點,根本沒精神理會她。就在這時,白兔猛地一跳,朝另一個方向跳走。
「啊!」她輕呼出聲,立刻捧著手裡的包子,匆匆追了過去。
長耳白兔一跳一跳,不時嗅嗅聞聞,像是察覺有了跟蹤者,忽然間飛快的奔逃起來。
「冤冤,別走啊!」
她氣喘吁吁,移動胖胖的小腳奮起直追,可那白兔東奔西竄,才幾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森林裡。
啊,討厭,冤冤不見了。
她在附近的草叢裡,東看看西瞧瞧,卻再也尋不見那長耳白冤。正當她一臉沮喪,準備放棄時,卻看見前方有座破廟。
唔,冤冤會不會是躲到廟裡去了?
她小心翼翼的匍匐前進,不敢發出任何聲音,怕又驚走了白兔。
這間廟很破,裡頭還黑漆漆的,她在門前探頭探腦,有些想打退堂鼓了——
倏地,廟內的暗處,有東西微微一動。
兔子?!
她心中一喜,胖胖的小腿跨過斑駁的門檻,一心只想要抓小兔子來玩耍。但是,她才跑了兩步,卻被某個東西絆著。
「哇啊!好痛——」她撲跌在地上,摔得灰頭土臉,手裡的包子也滾出去了。「啊,包子包子!」她忙喊著,雖然跌得疼,卻更心疼包子,連忙起身想撿。
才這麼一動,她陡然發現,自個兒的小腳被抓住了!
是什麼東西?
她忐忑的回頭,一瞧之下,立刻就嚇得臉兒慘白。
只見昏暗的光影中,趴著一個渾身浴血的人。他左邊的眼睛不見了,只剩一個黑呼呼的窟窿,緩緩滲出血水,大手緊握她的腳踝,把她的白襪染出一個嚇人的血手印。
「哇啊!鬼啊!救命啊!放開我、放開我——」她嚇得不斷掙扎,但那只緊扣的大手卻沒鬆開。她又驚又慌,拾起另一腳,對著那隻鬼猛踢猛踹。「走開!走開!壞鬼!臭鬼!放開我——」
在小腳一陣亂踹伺候下,那鬼沒有鬆手,只是連連吐了幾口鮮血。然後,竟舉起另一隻手,把她亂踢的那隻腳也抓住了。
她嚇得又是一陣尖叫,身子像毛毛蟲似的亂扭,眼淚也淌出來了,一邊哭一邊叫:「哇啊,放開我!我以後會乖的啦!你不要抓我啦!我不要變成鬼啦——」
「閉嘴!」
那隻鬼用盡殘餘力氣,發出一聲怒喝,她又驚又怕,嚇得立刻閉嘴,卻還是哭得一抽一抽的。
「我——不是鬼——」那人回過氣來,費力的開口。
不是鬼?
那人又劇烈的咳了起來,接著,就因為劇痛而鬆手,整個人蜷縮成一團,抽搐了好一陣子,才停了下來,血水不斷從他嘴角溢出。
重得自由,她立刻連滾帶爬的躲開,一雙眼兒不敢離開那個人。
血耶——鬼——好像不會流血的吧?
而且,這會兒還是大白天,外頭陽光閃耀。她記得爹爹說過,鬼都是晚上才出現的,一遇著陽光就會化成煙——
她稍稍止了啜泣,淚也不流了,狐疑的稍微靠近一點,小小聲的問道。
「你——真的不是鬼嗎?」
那人睜開殘存的右眼,幾近不可察覺的搖搖頭,然後又重新閉上眼,臉色變得更蒼白了些。
真的不是鬼啊?
她嚥了嚥口水,偷偷覷著他,只瞧他呼吸輕淺,胸前的血漬愈擴愈大,整個人遠微微顫抖著。
看他那樣子,好像很痛——不,是一定很痛!
他沒了一個眼睛,還全身是血,一身的刀傷劍傷,看不見一塊好肉。仔細一瞧,他應該只有十五、六歲,比她家的少主年紀還小呢!
瞧他傷得這麼重,心地善良的她,在旁邊躊躇了一會兒,終於鼓起勇氣,慢慢的移了過去。
「喂,你還好吧?」
他沒有開口,沒有動,只是趴躺在那裡,像是剛剛的對答,已經耗盡他所有的力氣。
該不會是死了吧?
瞧那小哥哥半晌沒有動靜,她不禁又移近了些。
「喂,你還活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