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方陡地投下一顆威力十足的原子炸彈,「轟」地一聲,炸得家緯腦子一片空白,說不出話來,只是睜大了雙眼,一副無法置信的表情。
天啊!紀方和雨苓……結婚?他是不是聽錯了?今天是愚人節嗎?
「你說……你和雨苓要結婚?你是不是在跟我開玩笑?」
「沒錯,你不祝福我們嗎?」
「你……你才認識她多久?不要告訴我,你們一直有聯絡。」
「沒有,你不要亂想。這次回去是我第一次見到她,在這之前,唯一跟她有牽扯的就是為你撒下漫天大謊的那封信箋了。其實,我認識你的時候,就已經知道她了,不是嗎?我知道她是你的女朋友,從來沒有對她有過任何不該有的想法,只想默默地祝福你們。不過這麼多年來,她的影子一直停駐在我的心裡,從沒忘記過她的存在……」
紀方頓了頓,繼續說道:「雖然這幾年,我陸續認識了一些不錯的女人,也嘗試著與她們交往,可是心裡面沒有那種感覺,甚至無法感受到那種想要擁有,想與她共度一生的渴望……見到雨苓之後,我的心強烈地悸動著,那是我從未有過的感受,那時,我才恍然大悟,原來在我心裡早就愛戀她多年了。」
良久以後,家緯面無表情地問著:「她恨我嗎?」
「你還會在意嗎?」
「不要把我說得這般冷血無情,別人不瞭解,難道你不懂?我……我也是迫於無奈,如果可以選擇,你以為我會希望是今天這種結局嗎?你知道我為什麼不願回台灣,因為我不原諒我媽,我只能用這種消極的方法來表示我的抗議,我並沒有忘記她,我也知道自己愧對她,除了怨恨命運的安排,我又能如何?這幾年,我也被那份愧疚折磨得好苦!」家緯忽然歇斯底里地低吼著。
「對不起,家緯,我不是那個意思,說真的,她並沒有怪你,剛開始我告訴她的時候,她很激動,後來她慢慢地想通了,何況事情都經過這麼多年了,現在再來追究當初誰是誰非也沒意義。未來,我只渴望與她一同攜手度過,現在,我只想得到你的一聲祝福。」
家緯冷眼睇視著這個渾身上下充塞著幸福光彩的男人,幾乎快不認得他了。他從未在紀方身上看過這種滿足喜悅的光彩,而這光彩卻是這般刺眼,讓他覺得嫉護,無法平衡,一時間他無法大方地分享紀方的喜悅,只是悻悻然地問道:「婚期決定了嗎?」
「呃,大概是在六、七月份吧。」
「你是因為她,所以堅決要辭職的吧?」
「也可以這麼說吧,她並不想來美國生活,而且……其實我自己也很矛盾,你是我的好朋友,可是你和她又有著那樣的過往,關係有點複雜,我沒有把握你們是否能坦然相處,也沒有把握自己是否會心無芥蒂,所以,我想離開這裡應該是最好的安排。」紀方說得很坦白。
「回台灣打算做什麼?放棄這裡,從頭再來,你不覺得可階嗎?」
「可能會回學校教書吧,我已經跟母校聯繫過了。小時候,心裡想的就是要功成名就,要不計一切出人頭地,驀然回首,這一路走來,真的是錯失了太多,這次,如果我又錯過了她,那將會是我這輩子的遺憾。」
「反正你去意已堅,決定與我老死不相往來了,對不對?」家緯賭氣地說著。
紀方苦笑地看著家緯,算是默認了他的說法。
「看來,你已經決定了,我除了同意,也別無其他選擇。」這回換家緯苦笑了,原來在他一念之間,一切早就成了過往雲煙,再無法回頭了。
「好了,別愁眉苦臉的,有空你也該回去看看,這麼多年了,你這種消極的反抗又有何意義?只是讓自己身上背負的包袱更重罷了。你母親真的很寂寞,而且事情過去都過去了。」紀方語重心長地勸著家緯。
「再說吧……」
紀方走了,留下家緯獨自一人對著窗外那一大片的蒼茫暮色,看著腳下這個喧鬧繁華的城市,想著紀方的話語,多少的前塵往事如海浪般一波又一波的洶湧而來。
他想起了那一年和雨苓的初識,她才十八歲,正是青春洋溢的花樣年華,那般的稚嫩無邪,雖然明知道不該去招惹她,卻還……
想到她總是那般體貼乖巧的倚偎在他身旁,那陳年的愧疚又來啃噬他了。
家緯懊悔地把頭深埋在雙掌中,他從未像現在這般痛恨自己的自私、懦弱。
回去吧!
心底深處有個細微的聲音冒出來,也許該是回去面對一切的時候了,只有這樣,才能解除這個魔咒,他一身的罪孽才能得到救贖。
回鄉的路,也許很遙遠,但是,他應該還記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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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著一箱箱整理打包好的書籍,衣物阽上分類標籤,並封上膠帶,紀方深深地吐了一口氣,忙了好多天,總算大致收拾妥當了。
他的心情是輕鬆愉快的,想到再過幾天就要揮別這裡,回到那個他苦苦思念的人兒身邊,他的嘴角不自覺地又露出了憨笑。
離開不過一個多星期,他卻是如此嚴重地思念著她,她的一顰一笑,她酡紅嬌羞的俏臉,還有那雙慧黠靈活的瞳眸……他每天都會打個電話回去,只是想聽聽她的聲音,問她好不好,有沒有好好照顧自己,有沒有按時吃飯?紀方常常懷疑自己三十多歲了才發這種病,是不是有一點晚熟?
一陣悠揚的音樂聲響起,打斷了紀方甜蜜的沈思。
會是誰來按門鈴?紀方想想,可能是房東吧,之前他有通知房東要退租,可能是想過來檢查一下房子吧。紀方開了門,門外站著一個打扮入時的女子,他的助理——Linda。
「Linda?!怎麼來了?請進,對不起,屋子很亂,隨便坐。」
Linda環視了屋子一圈,幽幽低喃著:「真的決定要回台灣了?」
「是啊,我的辭呈也批下來了,可能這兩天就走。」紀方早已歸心似箭了。
「為什麼決定得這麼倉卒?之前從未聽你提起過有這樣的念頭啊。」
「嗯,我也是這次休假回去之後才決定的,對不起,希望沒有造成你的任何困擾。」
「呃……這裡難道都沒有能讓你留戀的人嗎?」Linda意有所指地問著紀方。
她的心裡仍存著小小的企盼,一直以來,雖然他們兩人並沒有像其他熱戀中的男女那般有著火辣的熱情,她認為那是紀方本性如此,她也很欣賞他那斯文淡然的個陸,更何況他的身旁並沒有其他的女性,所以她認為自己是有希望的,哪裡知道短短一個假期,一切都變了,究竟是哪裡出錯了?
紀方明白Linda的意思,之前,兩人約會了幾次,他也曾考慮過跟她結婚,只是在交往的過程中,他心中沒有任何的悸動,沒有任何的火花,回去兩個多月的時間裡,居然也沒有想過她,這樣的兩個人真的可以相守一輩子嗎?他無法欺騙自己,更不能欺騙Linda,這樣對她是不公平的。
「Linda,對不起,如果之前我有什麼讓你誤解的地方,我道歉。我們並不適合,你是一個走在時代尖端的女性,獨立自主,工作能力更是沒話說,而我是比較老式守舊的人,只想要一個能讓我呵護、疼寵的小女人,而我……也已經找到了,對我來說,她在哪裡,我的方向就會在哪裡。我衷心地希望有一天,你也會找到屬於你的幸福,祝福你。」
「你確定要放棄這裡的一切?你覺得值得嗎?」
天啊!為什麼每個人都要問這一個問題呢?得與失之間該如何界定呢?紀方眼神看著窗外,心緒卻是飛到了地球的另一邊,想到了那個可人兒,他更篤定地相信,這是他這一生做過最明確的決定了,轉過了身,眼底滿是笑意地說:「我覺得很值得。」
看著幸福的笑漾在他清冽的俊顏上,那樣的笑容是她從未見過的,她還能不看清嗎?他一臉幸福的光彩並不是因她而綻放的,那是屬於那個遠在台灣的幸運兒的。
「我瞭解了,祝福你。而且我真的佩服你,你還真是一個有勇氣的人。」Linda釋然地笑了,瀟灑離開。
聰明理智又成熟的女性走了,紀方知道自己會欣賞她,但不會愛上她,畢竟他的心早在多年前就已失落了,而他也在經過了幾番波折後,終於找到了那個偷走他的心的罪魁禍首,尋回了他的完整。
臨走前,紀方再一次來到家緯家裡跟他辭行。
自始至終,他還是沒有得到家緯的一聲祝福,雖然覺得遺憾,紀方也不想再勉強了,也許短時間內,家緯仍是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吧,那就算了,只希望將來有一天,一切都能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