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不小心跌倒了。」
「我什麼時候教過你說謊?」心裡曉得他扯謊是不想讓她擔心,可是那道傷痕如此觸日驚心,貝栗兒還是忍不住訓斥他。
她帶出來的孩子,她還會不瞭解嗎?小大只要一緊張,說話就變成結結巴巴,聽都聽不懂,而如果他說的是事實,又幹嘛緊張!
「真的是跌、跌倒嘛!」本想力拗到底,但一接觸到貝栗兒冷冽的目光,小大還是乖乖地吐出實情:「跟小三昨天發生的事情差不多……我做工做到一半,感覺好像是中了邪,啥都不知!後來是其他人告訴我,那時我忽然間就跑上大街去追著馬車,因此才會拖出這些傷……」
打死他也不信真有鬼怪這種東西存在!但是小三昨兒個沒來由地發起瘋,在大街上挑釁官差們,於是被修理了一頓;而他今天也親身遭遇了這種恐怖的經驗,怎麼不令人打從心裡發毛呢!
「你吃了不乾淨的東西嗎?」眉峰攏起如座小山,貝栗兒不確定地問。
「沒有啊,早上吃了家裡的粥以後,我就再也沒有吃東西了。」天可憐見,直到現在他連一滴水都還沒碰著!
小大的話又一次擰痛貝栗兒的心。天都黑了,他居然只吃了早膳!
「桌上有剛熱好的飯菜,你可以先吃;吃飽了就去把身體洗乾淨,待會兒我替你上藥。」
「嗯!」一聽到有食物可吃,小大就睜大了眼睛,三步並作兩步地跑回屋內去了。
發生一次,可說是碰巧,但是類似的事情接連兩天都發生,這該怎麼解釋?貝栗兒是百思不得其解啊!
小小的傷勢未癒、小二的腳又泛疼、小大和小三也幾乎遍體鱗傷……這 多的事情先後來叩門,莫非乞兒園真是流年不利?
找個時間帶孩子們去廟裡上炷香才好!
這是她唯一想到的辦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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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聲悠揚,溫暖的房裡燃燒著不知名的香味,放鬆了人們緊繃的精神,熏冶出一種男歡女愛的氣味。
「公子,鳳兒彈的可好?」裸裎的胴體坐在古琴前,鳳兒風姿綽約地往後方偎去--偎進了黑旭同樣赤裸的懷抱。
「嗯。」傭懶地撩撥著她的豐潤,黑旭漫無焦點的眼神不像在調情,反而像在敷衍。
床笫之事對他來說,只是點綴。他欣賞女人的美,但從不奢望體會靈肉合一的感覺。天性孤僻、靈魂是魔,在這天地之間,不可能有人能夠與他匹敵。
黑旭是百分百自負的男人。
「公子,那鳳兒……」
正當她微啟朱唇,準備央求更多他的憐情蜜意時,門板上適時傳來兩聲輕叩--
「黑兄,你在裡頭嗎?」吵雜的男音起落不一。
「進來。」
宇文覺一夥人說說笑笑地跨進門檻,眼前活色生香的畫面,卻讓他們這些個情場浪子都不住臉紅了。
黑旭和鳳兒正一絲不掛的半臥在地毯上呀!
「公子,您讓鳳兒穿上衣服吧!」沒想到他狂浪至此,鳳兒羞得不知該把臉蛋往哪兒擱。
黑旭挑挑眉,不甚在意自己的赤裸,一雙大掌仍然環在她的胸前,只差沒當眾表演一場魚水之歡罷了。
「咳咳!」宇文覺清清喉嚨,僵笑地說:「黑兄好雅興,咱們也不便多作打擾,乞兒園就改天再去了。」
一行人舉步欲走,而藍眸裡劃過一道光芒,黑旭開口了。「等等。」
「黑兄想與我們一道前去嗎?」宇文覺略顯不安。
鳳兒奉送他都沒關係,可是如果黑旭也要貝栗兒,他讓是不讓?基本上,為避免橫生枝節,還是別讓黑旭看見貝栗兒才好。
唉!天不從人願,黑旭已直起了身,揮手讓鳳兒替他著上衣衫,儼然是去定了!
「可以走了。」大步一邁,黑旭搖著羽扇,率先出了門。
他天生就有一股王者之風,大夥兒完全沒有置喙的餘地。
「還不快跟上黑兄!」甩掉小小的不悅,宇文覺回神後,硬是把氣出在隨行的人身上。
有黑旭在的地方,他這宰相之子居然也活像個當差的小廝!
愈想,心裡就愈老大不爽!
*****
「當家的,你看見了嗎?小小可以下床了!」幾近是喜極而泣了,小大好激動地喊道。
天知道小小臥病在床的這些時日,他們有多擔心她會就這樣死去,如今她終於清醒了!
「小小……」眼看著小小搖搖晃晃地走向她,貝栗兒眼眶忍不住蓄滿淚水。
小小瘦得如一片薄葉,彷彿微風吹來,她就會被捲進風裡,消散無蹤。可她愛笑的眼睛,即使受到這次心靈與肉體的雙重創傷,依舊露出彎彎的弧度,那麼體貼地安撫貝栗兒放不下的心。
「姊姊,小小也要學。」她好乖地說。
乞兒園門前有塊不小的空地,那裡有座廢棄破敗的涼亭,貝栗兒讓小大把支撐的木樁重新釘牢,時常在裡頭教孩子讀書、認字。
「小小乖,頭還痛不痛?」抱她上膝,貝栗兒舉起她瘦小的身子仔細端詳。
額頭的傷口無可避免地會留下疤痕,貝栗兒摸摸那突起的疙瘩,還是覺得有些遺憾。畢竟,小小是女孩呀!臉上帶著疤痕總是不好看。
「不痛,哥哥有給小小擦藥,很涼、很涼的藥膏喔!」
「那就好。」孩子們近日受傷不斷,為了這額外的買藥錢,生計愈是捉襟見肘。貝栗兒連日來上山集花、染布,夜裡還不得休息地裁布製衣,一雙疲累的大眼睛已完全深陷。
「餓了嗎?小大,去把桌上的那碗粥端來。」由小小腹部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提醒了貝栗兒,她這小病人怕是餓壞了。
「喔。」小大聽話地返回屋裡,不一會兒就捧著粥踅了回來。「當家的,這不是你的份兒嗎?」
貝栗兒總是最後吃飯的人,所以這唯一僅剩的一碗粥,應該是她還沒吃的。若是全給了小小,貝栗兒不就什麼都沒得吃了?
聽小大這麼一說,小小就不敢拿匙了,而貝栗兒為了讓她安心地吃,於是撒了個小謊。
「我吃過了,小小你快吃吧!」
稀薄的粥已經夠難填飽肚子,而小小的身體又還很虛弱,不吃點東西的話,-定很快會再病倒的。
所以貝栗兒情願自己不吃,也不要讓小小餓肚廣。
「當家的……」她騙人!粥是他幫忙煮的,有多少他會不知道嗎?小大現在是恨不得能把自個兒吃下的那份吐出來。
「背書吧!下午咱們去廟裡。」轉移開話題,貝栗兒以眼神示意小大別再胡亂開口。
小小最聽他的話,他要是再說下去,小小肯定一口粥也不吞。
「好……」吸吸鼻子,小大忍住不哭,帶著其他人吟誦起詩篇。
遠遠走來,黑旭聽見了孩子們的吟誦聲,心裡就不屑地冷冷想著,哼!乞兒故作什麼風雅,虛偽!
「你、你們來做什麼?!」小大眼尖地發現黑旭他們。
貝栗兒抬起頭,沒有意料到和宇文覺同來的人之中,竟會有那雙擾人心神的藍眸。
「栗兒妹妹,許久不見,你出落得更美了。」像個標準的急色鬼,宇文覺一見著貝栗兒,就像蒼蠅沾了蜜,死粘著不放。
「你!」小大甩著食指朝宇文覺鼻子一指,用盡力氣大吼:「離栗兒姊姊遠一些!」
小大向來就不怕宇文覺,沒揍扁這色胚,算客氣了!
「好孩子,我是在問候你家姊姊,來來, 這拿去買糖。」知曉這群孩子對貝栗兒的重要性,宇文覺自是百般討好他們。
不過,孩子們從來沒有被他收買過。
「誰要你的臭錢!你快滾!」把一錠銀子丟回宇文覺腳邊,小大抓起一旁的掃把阻止他接近貝栗兒。
「嘿嘿,栗兒妹妹,這孩子……年紀輕輕就如此有膽識,將來不得了啊!」擦著冷汗,膽小如鼠的宇文覺識相地退後一大步,涎著臉訕笑道。
「宇文公子,這裡不歡迎你,請回吧!」雖是對著宇文覺說,但貝栗兒的眼光卻始終停駐在一潭淺藍中。
他是誰?為什麼會跟宇文覺這幫雜碎廝混在一塊兒?他不像是整日只知玩樂的紈侉子弟啊!
抑或是她看錯人了?
「栗兒妹妹,你沒見過黑兄吧?」忽略她的送客之意,宇文覺很自以為是的介紹著:「黑兄是宮裡派來的特使,也是咱們的好兄弟!」
「黑?」不常見的姓氏。
「是呀,黑兄單名一個『旭』,旭日東昇的那個『旭』。」宇文覺賣弄著他所知不多的辭彙,好得意地說出「旭日東昇」這句成語。
這個白癡!黑旭不耐的瞥向他,宇文覺忽就被自個兒的口水噎住,咿咿嗚嗚了老半天,再發不出聲響。
「黑心魔鬼!」看到這個大壞蛋,又聽見他們說什麼黑啊黑的,小小馬上就給黑旭起了個綽號。
「對,就是黑心魔鬼!黑心魔鬼!」孩子們圍成一個圓圈,用著最洪亮的聲音附和著小小的黑心魔鬼之說。
小小實在太有天分了!這綽號取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