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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月惜

  「小大!」禁止他們再起哄,貝栗兒提高音量說:「帶弟弟妹妹進屋去,我沒叫你們,誰都不許出來。」

  栗兒姊姊生氣了!孩子們心虛地看著彼此,在小大的暗示下,乖乖聽話地一個個走進屋子裡。

  「栗兒妹妹,教這些孩子可真辛苦,你瞧瞧你,才多久不見,又瘦了不少!」小大不在她身旁,宇文覺一得以發音,油腔滑調隨即又發作,甚至,他已伸出魔手要去碰觸貝栗兒了--

  「唉呀!」突地殺豬般的慘叫聲響起,宇義覺一邊撫著手,一邊痛吼:「什麼鬼呀?痛死我了!」

  原來,上頭的樹枝不曉得是風大還是怎麼著,居然斷裂得正好砸到他伸長的那隻手呢!

  好巧,是不?

  「如果沒事,腳就長在你們身上,不送了。」懶得再去應付他們,貝栗兒從藍潭中抽回倒映,自顧自收拾起一旁的針線活兒。

  「讓我看看你能如何保護他們!」像是隱含著氣惱,黑旭低沉的嗓音裡有了情緒。

  「什麼?」貝栗兒不懂。

  「你想保護他們不是嗎?」詭譎一笑,黑旭的臉扭曲如邪魔,「讓我知道你如何做到吧!」

  「轟--」他的話一說完,四周火焰奮然大起,近在咫尺的茅屋頓時陷入一片火海,熊熊的紅光直衝天邊。

  「小大!你們快出來!」來不及細想他是怎麼辦到的,貝栗兒彷彿受到重大的驚嚇,瘋狂地投身火焰當中,沒有一刻的遲疑。

  藍眸淡漠,卻隱約有光。黑旭站著不動,其他人也不敢妄動,眼前的這-幕讓他們嚇得屁滾尿流。

  他……真的只是尋常人嗎?

  太可怕了!黑旭的力量太可怕了!

  「黑兄,栗、栗兒妹妹在裡面……」

  「然後呢?」不疾不徐的語調,黑旭問的好像只是今天天氣如何,而面對益發猛烈的火勢,他似乎看不見。

  「沒、沒事……」宇文覺縮頭縮腦的,不敢再多作要求。

  濃濃黑煙遮住了視線,可是黑旭依然捕捉得到貝栗兒的形影--以身為屏障,她像是一隻撐開羽翼的鳥兒,在最危急的時候,用生命護衛著她的孩子們……

  這女人有病!而且病的不輕!

  無法繼續維持住淺淺的思調,黑旭覺察出心中失衡的天平,彷彿就快要傾斜移位,於是狼狽地閉上了已然轉為深藍的眼睛,惱怒得拂袖而去。

  注定貝栗兒做不成撒旦的新娘了!

  火滅了,煙散了,在他轉身的那一瞬。

  然而,被燒燬的一切卻再也回不來。

  就好像心中被點燃的那簇火花,確定了,就是確定了。

  怎麼抵抗、怎麼掙扎,都只是徒然。

  第四章

  「姑娘,這是你的?」

  「是。」

  「嗯……就五兩。」

  「好。」好認命的語調,連個討價還價的爭執都沒有?

  唉!怎麼爭呢?如果爭得了,早就在外頭爭了,又何必上當鋪來呢?

  貝栗兒收好錢,不再貪戀那支已經不屬於她的玉簪,拖著無力的腳步走回熙熙攘攘的大街。

  一場無情火,乞兒園付之一炬。現在她和孩子們不但吃食成了問題,連基本擋風遮雨的地方都沒了,這就是名副其實的乞兒了吧?

  貝栗兒苦苦的笑了。

  那支玉簪是她出世時,貝老爺請高人依她的命相打造的吉祥物。搬離貝府後,即便日子再苦,她也從沒讓它離過身--因為,那是一個做爹的對女兒的心意,她捨不下。

  可是到頭來,她還是被現實逼得不得不放棄它。

  五兩銀呵,無價之寶居然只值五兩銀?貝栗兒開始懷疑,這世界到底是怎麼了?好的、壞的、真的、假的……是非善惡的判斷,癡傻如她,徹徹底底被迷惑了。

  她從沒有自認為什麼神佛投胎、菩薩再世的,她只是依照自己的心,做自己想做的事、走自己想走的路,這,不對嗎?

  為什麼人們非要如此自私,一條生路都不留給他們?

  黑旭燒了乞兒園,接著,又有官差來告訴她,乞兒園之地本屬朝廷,而現下朝廷在這裡別有用途,勒令他們盡快搬走。

  她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因為,紅雲樓的鴇嬤嬤來找過她。

  宇文覺要她,就這麼簡單。一切的-切,都不需要理由,貝栗兒清楚得很,她終會屈服於他們的安排。

  孩子門是她最大的弱點。

  鴇嬤嬤傳達了宇文覺的承諾--若是她肯進紅雲樓,孩子們即刻就會有人接收照顧,一輩子在宇文家的保障下,衣食無虞。

  很誘人的提議。她答應考慮。

  畢竟,她的能力已用到了底,不放手,只是讓孩子們跟她一起受苦受難。貝栗兒自嘲地想,兜兜轉轉,她還是會成為宇文覺的人,那麼這兩、三年來的抗拒又算什麼?

  她爹說的對,心軟的人就注定卑下的命,她做了個很好的例證。

  可她不恨,真的不恨。

  那個男人……叫黑旭?他說,學著去恨一個人。但貝栗兒以為,恨一個人是不需要學的,她只是沒打算去恨,並不代表她學不會。

  心是有選擇的,他明不明白?

  自呱呱墜地的那一刻起,貝栗兒接觸到的人、事、物,皆是最美、最善的那一面,她是貝家人見人愛的小姐呀!誰敢冒犯?而這樣優渥的環境,能讓一個人安逸如宇文覺,也能讓一個人感恩如貝栗兒。

  老天許她的幸幅,是因;所以與那些孩子的緣分一來到,她願意修成這個果。

  一生的起伏,都是人與人之間的互動所織就而成,達到過頂峰欣賞「一覽眾山小」的氣魄,窪谷的靜謐低語不更顯珍貴嗎?

  黑旭……不會懂吧?太多拐彎只是增加暈眩的快感,她並不特別,她思考的方式只是最傳統、保守的那一種。

  他……到底是誰?憶起他,才是個最複雜的謎團。

  為什麼他會運用奇異的邪術?他是平凡人嗎?貝栗兒很肯定,那把火不是事先埋下引子而造成的--還有孩子們無故的受傷,都是因為他吧?

  黑旭,他為何而來?

  記憶中,貝栗兒沒有見過他,也不可能與他結仇,可是他說要她去恨……她想了很久,還是不懂他的意思。

  黑旭是為了要讓她學會恨一個人而來的嗎?這種說法太奇怪了,而且,為何偏偏是她呢?

  不該呵!他表現的惡劣至極,她卻無法去討厭他。

  他的藍眸好空、好孤寂,讓她直覺想安慰,提不起恨。

  可笑吧?他說不定是什麼域外妖魔化身,而她竟然還傻得想飛蛾撲火。

  「笨!」自言自語地暗罵一聲,不再猜想那些無謂的事兒,貝栗兒甩開盤踞腦中亂七八糟的諸多想法,加快腳步回到乞兒園……

  *****

  星光孤寒,夜色因人而微涼。漫黑的竹林裡,隱隱有抹十分暴躁的藍,試圖擾夜的沉睡。

  「栗兒姊姊,他們都睡了,要我幫忙你嗎?」僅是隔著不很遠的一段距離,所以小大悄悄的聲音還是清晰可聞。

  「不必了,你先去歇著,一會兒我也要睡了。」放下裁縫的工作,貝栗兒親吻過小大的額頭,他才依言走進屋裡躺下。

  說是屋裡,充其量只是一塊塊樹皮粘攏而成的天頂,以及一席冰冷且燒得半黑的竹墊。

  白天他們待不住裡頭,因為悶熱;晚上呢,溫度又低得三番兩次把人凍醒……總之,這幾天大家都吃不好、睡不好,小小甚至又因此而病了。

  坐僵了的身子酸痛不已,貝栗兒伸展著四肢舒活血液流通,決定站起來走一走。

  她還在掙扎--這是不是到了所謂的「最後」?她真的應該上紅雲樓求助嗎?

  孩子們是她長年以來的寄托,為他們做任何付出,貝栗兒都心甘情願--哪怕是把自己當貨品一樣,毫無尊嚴地出售。

  可是,進了紅雲樓,她便不能和他們朝夕相處,也許,很久、很久都見不上-面……她捨不得!

  沒看著他們,她怎知宇文覺會實現他的諾言?況且,像小大、小二兩人都懂事了,他們又豈肯接受這種安排?胡鬧的結果,那些人可能用些什麼方法對付他們?

  光用想像的,貝栗兒的心就疼得難受,更遑論事情一旦真的發牛。

  「我該怎 做呢?」雙手合十,她仰頭問著蒼天,而天無語,回她的只是風輕輕淡淡拂過枝丫……

  「你!」闋黑中,她忽然驚見一雙閃著藍光的眼睛。

  黑旭!他為什麼像個惡鬼般緊纏著她不放?!

  充滿脅迫的身軀不斷朝她靠近,黑旭沒開口,僅僅凝視著她,目光如炬。

  「你想幹什麼?」並非害怕他,但貝栗兒卻仍然顫抖得不能自已。

  對他,一定有些感覺是不同於一般人的,否則為何每回見著他,她的心就會不由自主地產生奇怪的變化?

  「你求什麼?」他不答反問,雙手抱胸站定在離她十步之遠的距離外,冷睇著她。

  「跟你沒有關係!」被他看見了!貝栗兒難堪的漲紅了一張俏臉,激切地朝他嚷著,藉著高昇的音量,減緩那份因他而產生的不自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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