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來過這裡?記得我停下來對過地圖。」
「才離家幾天,妳就不認識回家的路了?」易軻嘲諷的說:「看來妳不需要出車禍也能夠失憶!」
「我是在哪摔下去的?」她決定不理會易軻的反應。「護士說我是遇到漏油,車子打滑才摔下山谷的,可是路上為什麼會有漏油?」
「我不知道。這條路是私人產業,只有我們的車子在出入,也許是妳在外樹敵太多,有人刻意想殺妳吧!」
「哼!搞不好人家的目標是你,我不過是做了代罪羔羊而已……」聽到這樣尖刻的回話,她忍下住回送他兩句,「你說這條是私人道路?那我摔下去是誰發現的?誰送我去醫院的?」
易軻別帶深意的望了她一眼,「有個女人直接打電話到醫院,說她看見妳的車摔下山谷,不過也真奇怪,她居然是用妳的手機撥的?」
她默默凝視易軻,思索話中的含義。「我明白了,你懷疑我自導自演,其實電話根本就是我自己撥的?為什麼?我為什麼要這麼做?」
易軻沒有回答,那些話說出來的目的只是為了發洩怒氣,他其實沒有完全這樣認定。
車子這時停在一座巨大的鐵門前,易軻直接按了遙控器,鐵門緩緩的向兩邊滑開……
真是太滑稽了!靖藍錯愕的瞪視眼前的景象,自己是不是在昏迷時跑錯了年代?怎麼覺得時空錯置,回到民初的上海?
白色的洋樓,花木扶疏、梧桐參天的庭院,每一樣都像電影裡的佈景!難道自己也是戲裡的演員嗎?如果真是如此,能不能給她一本劇本,好讓她知道前因,知道結局?
易軻把奔馳車停到屋側的車庫裡,下車拿出輪椅架好,再小心地把她扶了出來。
這時,她看見在另一扇通往屋內的門邊,站著一個比這間房子還要復古的女人。
「你們回來了?先生、太太,外面的雨真大。」女人目不斜視,恭謹嚴肅的說。她約莫五、六十歲,身穿一件墨綠色的直筒繡花旗袍,頭上梳著光滑平實的髮髻,活脫脫就是電視裡常出現的老管家。
靖藍的驚奇與懷疑一定明顯的表現在臉上,易軻低下腰輕聲的說:「這是寶姨,她是我媽的陪嫁丫頭,也是我們家的總管。」
她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希望自己剛剛不會太失禮。「對不起,寶姨,也許妳已經聽……先生說了,我撞到了頭,失去了記憶,以後很多事,還要請您多多包容。」
「太太客氣了,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如果她和易軻的感情不好,那麼她和寶姨的關係一定也好不到哪去!要不然在她住院這幾天,為什麼都沒見到寶姨出現?
但不論女管家心裡對她有何看法,寶姨平板嚴肅的語調上也沒有顯現。
寶姨先幫著易軻把輪椅抬上階梯,隨後又往車內拿行李;易軻推著靖藍先經過一間放置洗衣機、烘衣機等電器的工作室,然後才進入寬敞現代、半開放式的廚房。
廚房和餐廳之間沒有門,原木色的櫥櫃、圓形餐桌及高背的鏤雕餐椅,復古典雅,頗有老式上海家族的味道。
但更令她驚奇的卻是客廳,任何人一走進來,都會懷疑時光是不是倒退六十年?既有復古的上海味,又有現代感十足的擺設佈置,優雅又高貴,樣樣都可看出主人的不凡品味。
「我好像在參觀片場喔!」靖藍驚喜的說,真像她夢寐以求的家的模樣。:垣裡該不會像『楚門的世界』一樣,到處都有攝影機吧?」
易軻又抓到她的話柄,「妳能記得電影,卻不記得自己一手佈置的家?妳的失憶還真有選擇性呢!」
如果這個家都是她佈置的,那她必須承認自己真是有品味與才華!
「這些都是我弄的嗎?」靖藍還是很懷疑,「真是不可思議!」
「要說妳蘇靖藍有什麼優點,就是妳的確眼光過人!」
大廳的正中央有一道蜿蜒的樓梯,上頭連接一座半圓弧的迴廊,易軻把輪椅停在樓梯下問道:「妳能上去嗎?還是要我抱妳?」
她搖搖頭,不想營造弱不禁風的依賴感。
吃力的用手撐起上半身,她半靠著樓梯扶手,把重心放在左腳,一階一階往上跳。
身後的易軻顯然看不下去了,直接攔腰將她抱起,輕鬆的走上樓梯,穿過迴廊,在一扇門前停了下來;一直提著行李跟在後頭的寶姨,立刻上前打開門,映入她眼中的,是一間充滿英國風味的寢室。
易軻將靖藍放在四腳原木大床上,床墊非常柔軟,彷彿身陷一堆羽毛中;但最令她著迷的卻是垂墜四面的白色蕾絲天篷,簡直就像維多利亞時代的貴族閨房。
「這是妳的房間,」易軻走到落地窗前拉開雙層的曳地窗簾,屋外仍是傾盆大雨,灰濛濛的光線讓屋內沉浸在一片如霧的氣氛中。「和樓下一樣,都是妳親手打造設計的。」
這是「她」的房間,靖藍敏銳的感受出易軻劃清界線的意味。這個事實讓她鬆了一口氣,她實在無法想像自己和他共處一室、同床而眠。
她不想問他睡哪,反正這房子大得很。
她的眼睛落到牆上一張放大的結婚照上,相片中的男人自然是易軻,他穿一件寶藍色的燕尾服,笑容滿面,幸福洋溢,與眼前嚴肅憂鬱的形象截然不同;而坐在他腿上,穿著相同寶藍色露背禮服,艷麗明媚的新娘……就是自己。
她怔怔的望著眼前的照片發呆,分不清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那是我嗎?」她癡呆的問:「好美啊!」
易軻的眼睛同樣落在照片上,似乎相當痛恨相片中的幸福模樣。「美的是外貌,蛇蠍的是心。」
靖藍一臉的驚嚇,彷彿很難接受眼前所看到的事實。「當我在醫院醒來,所有的人都叫我蘇靖藍的時候,我的心裡一直懷疑那真的是我嗎?不論是魏醫生,還是被稱為我丈夫的你,我都一點感覺也沒有;就算進到屋子裡,你說滿屋子都是我的裝飾、我的傑作,雖然我的確很喜歡,卻仍是將信將疑……可是相片不會說謊,我真的是蘇靖藍、是你的妻子?」
看到她慌亂無助的眼神,易軻的心有一瞬間軟化,但一想到自己當初的幸福與滿足,天真的以為靖藍就是他尋尋覓覓的終點,他的心就一陣抽痛。
今天落到這種狀況,那也是她自找的!
「不然妳以為妳是誰?」易軻殘忍冷酷的打斷她的自憐,「難道是另一個不相干的女人?那也太巧了!就剛好長了一張一模一樣的臉,剛好開著靖藍的跑車,車上放著她的行李,還用她的手機求救?不用裝作無辜的可憐模樣,這一招我已經受騙過太多次了。」
面對易軻的怒氣,她竟然有些無動於衷。雖然所有的事實都擺明了她就是蘇靖藍,但她卻無法把這一切發生的事聯想到自己身上。
「我們結婚多久?」她仍然凝視著照片,平靜的問。
易軻冷冷的回答,「三個月。」
「三個月?三個月能讓你這樣恨我,那我們的愛情一定消逝得很快。」
易軻輕哼一聲沒有回答,她繼續轉頭打量牆上其它的放大照片。大部分都是蘇靖藍一個人的,各式各樣,俏皮的、艷麗的、華貴的……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美艷不可方物。
她顯然很懂得展露自己的優點,知道怎麼在鏡頭前擺出最好看的姿態。
「我以前是做什麼行業的?這麼懂得擺pose?」
「妳以前就是個model,拍這些照片對妳而言不過是駕輕就熟的職業本能而已。」
她的眼光來到四腳床的正前方,在那裡,有一幅真人大小的照片,照片中的自己穿著一襲高腰低胸的白紗禮服,高攏著髮髻,雙手交握放置在腹部,表情端莊神聖,彷彿出塵下識人間煙火的皇家公主。
但吸引她注意的並不是照片本身,而是在她的頸間掛著的藍寶石項鏈。
「我記得這條項鏈,」靖藍不自覺的站起身,一拐一拐朝照片走去。「我記得這條項鏈,記得戴著它時冰冷、沉重的感覺。」
易軻對她的記憶似乎不怎麼高興,「妳果然還是只對這些珠寶記憶深刻,什麼都忘了,就是寶石忘不掉!」
「藍色的眼淚,」她不理睬易軻,只是把眼睛湊上前,仔細的端詳藍寶石墜子,並用一種作夢般的聲調說道:「這是一顆藍色的眼淚……」
她伸出手,試圖去碰觸那個藍寶石;但碰到卻是經過油畫處理、粗糙的表面。「我記得這裡應該要有什麼不一樣,可到底是什麼呢?」
易軻這時來到她的身邊,和她一樣專注的打量照片。「這是我送妳的定情項鏈。第一次遇見妳,妳戴著這串項鏈,在濃脂厚粉、粗俗華麗的展示會場裡,妳是如此的清新、如此超凡絕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