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殺的!」
喜兒蹣跚地停下來,愧疚地睜開眼睛。
亞力站在門口,握著金門把的手指關節泛白,望著眼前一切的臉上混合著震驚與憤怒,眼中則充滿警覺。然後他直直看向她,顯然是在深呼吸。他踏出門口,牧羊神吹著笛子滑過她身旁。亞力又看著她,她從沒見過人的鼻孔也會冒煙的。
她畏縮地望著他大步邁向她。他走得愈近,臉就愈紅,呼吸也愈益粗重。她突然想到就一個訓練有素、從不吼叫或詛咒、發怒的人來說,他在她面前卻做了不少這類的事。
他在距她約三呎處停下來並瞪視著她,他的下顎繃得死緊,因而他還能開口說話令她倍感驚訝。「這裡是在幹什麼?」
「呃這個我想你可以我是說它是個舞會。」
「我清楚記得告訴過妳不許用魔法。」他又一揮手。
「這是個意外。」
「這個,」他舉起微顫的手,依舊是咆哮道:「怎麼可能會是一個意外?」
一隻矛凌空刺向他們中間。「老傢伙!你想要你的人頭落地嗎?」
他們倆同時轉頭,英勇的騎士正死盯著亞力。
亞力的眼睛挑釁地瞇起。「老傢伙?」
「你滿頭白髮。」騎士不慌不忙地說道,全然不受亞力致命的表情影響,接著又轉向喜兒微點個頭。「小姐,妳希望我取下這老朽的首級盛在銀盤上獻給妳嗎?」說著他的劍已出鞘。
「噢,我的天!不!拜託你!」喜兒伸手掩嘴。
騎士盯住亞力。「豈有此理!你自以為是何等人,竟如此對一位淑女說話?你是她父親嗎?」
「我是她丈夫。」亞力自咬緊的牙關間說道。
騎士收回他威脅的姿態。
「而且我,」亞力相當大聲地說道。「要她結束這個胡鬧。」他一手揮向四周,然後臉湊向她她。「現在!」
喜兒深吸一口氣並閉上眼睛,雙手舉向上喊道:「事實並非如此,終止這場夢!」
她彈了手指並不確定地睜開一隻眼,接著釋然地吐了一口氣。騎士消失、舞會結束,所有的雕像都一一回到了它們在屋頂邊緣的位置。
亞力僵立片刻,然後眨眨眼看看四周,視線特別停在馬上騎士身上片刻。雕像沒因而融化使喜兒非常驚訝。
他又轉向她,皺著的眉沒有絲毫舒展開來。
「你並不老。」她希望這句話足以安撫他,但他的表情告訴她這個策略沒奏效。
他深呼吸兩次。「奇怪,我倒覺得這幾天像老了十年似的。」
「它真的只是個意外。」她低聲道。接著她睜大雙眼,因為在亞力僵硬的肩後,她瞥見牧羊神的身影一閃──他躡手躡腳地從圓頂後潛向掉在屋頂中央的笛子。
「解釋。」亞力雙臂抱胸,手指輕點他的上臂在等著。
牧羊神更加靠近笛子,她知道一旦到手他一定會吹它。於是她像要掩住呵欠似地舉起一手,想像著那支笛子滑到她丈夫的視線外。結果那笛子卻浮在半空中輕晃著。
牧羊神對她皺起眉,然後跳起來試著抓住笛子。當他的蹄子落至屋頂上時,喜兒假裝咳嗽一聲。
他一直跳著,喜兒一直咳著。
「我還在等妳解釋,咳嗽也救不了妳的。」亞力一徑雙臂抱胸、下巴緊繃地站在那兒,對他身後正在發生的事一無所知。
牧羊神停止跳上跳下,顯然是放棄了,但她的輕鬆為時卻不長。他精靈似的臉轉向她,露出一抹惡作劇的笑容,她驚恐地望著他悄悄潛向屋頂的門。她還未及彈手指,他已打開了門,對她一眨眼和揮個手,便走了進去並關上門,下去她將永遠找不到他的大宅裡了。
下面的車道傅來達達的馬蹄聲,亞力轉過去,她也是。一支喇叭響起,有那麼一刻喜兒以為天使之一也還在遊蕩。號角再度響起,一隊由兩個身著紫金兩色制服的號手前導的騎士正朝大宅馳來。
「該死,」亞力望著那群人,臉上是不堪其擾的表情。「是皇室的使者。」他揉揉鼻樑。「幸好他們沒看見我剛才看見的一切。」沉沉地歎口氣後,他抓住她的手。「走吧,我們得下樓去看看究竟是什麼事。」他拖著她走向門並推開它,轉過頭掃視屋頂,然後才看向她。「妳稍後再跟我解釋妳所做的一切,老婆。」
下了樓之後,她幾乎是跑著跟上他的大步伐,而且徒然地四下找著尖尖的褐色耳朵、犄角或是羊蹄子的蹤跡。亞力拉著她走進一個房間,把她塞進一張皮沙發裡。
「坐下!」
喜兒沉坐入沙發中。這房間有她丈夫的味道,混合著煙草、皮革和某種男性、有些異國風情的氣味。她看著亞力走向位於十二呎高的落地窗前的豪華書桌,窗外可見花園中綠意與其後湖水的銀藍色閃光。
由緊張不安轉而感到無聊,於是她開始瀏覽著房內的胡桃木鑲板與環室的書架,接著站起來想整理一下壓在她腿下的裙襬.
「坐好!」
她嚇一跳地坐了回去。「但是──」
「安靜!」
她蹙起眉,納悶接下來他會不會要她去撿東西。可惜他沒有半點幽默感,否則她可能會學學狗叫呢。她忍住笑意,知道這會兒笑出來只會惹來更多麻煩。
門上一聲輕敲。
一會兒後,高大的立鍾敲了七響。
「天殺的!」
喜兒睜大雙眼看向正瞪著時鐘的亞力。
現在是三點鐘。
亞力轉向她,她畏縮地聳聳屑。
另一個更大的敲門聲。
「進來。」亞力怒聲道,站在桌後的他沐浴在由背後窗玻璃透過來的陽光中,看來更嚇人、高大、憤怒了。
湯生開門走了進來,清清喉嚨後宣佈道:「喬治王子殿下的信差求見。」
亞力點點頭。執事將門打得大開,一位身穿正式皇家制服的僕役直接走到桌前,遞給公爵一隻乳白色信封。「貝爾摩公爵閣下專函。」
亞力接過信後看看封印,才轉向執事。「湯生,我相信攝政王閣下的忠僕一定想休息一下,你帶他下去吧。」
「謝謝您,閣下。」僕役鞠個躬。「我受命要等待回音。」
「好,」亞力簡潔地說道。「你和其它人可以在廚房等。」
「是的,閣下。」門隨即關上。
亞力坐下,拿出一把拆信刀劃開信封。看完信後,他低咒一聲倚向桌子閉上眼睛,彷彿那封信宣告的是他的死刑似的。
「我們被卡爾頓宮召喚。」
喜兒睜大雙眼看著他。「是嗎?」
「王子殿下想見見新公爵夫人。」
「我?」喜兒指著自己。
「是的,妳。似乎我得到了把攝政王殿下介紹給我的女巫妻子的榮幸,」他一手揉過前額咕噥道。「那個把雕像都變成活的?而且還和他們跳舞的女人。」
「他是什麼樣的人?」
「頤指氣使、身材臃腫、專橫自大而且非常迷信,如果他看見像我方才看見的東西,只怕我們就不只是腦袋搬家了。」他又斥責地看她一眼。
喜兒驚愕之餘根本未加注意,她就要見到攝政王本人了。「噢,我的天。」她看了她丈夫一眼,而且確信自己聽見了他咬牙切齒的聲音。「他怎麼這麼快就得知我們結婚的消息呢?」
「無疑的,一定是那個好管聞事的女巫──」
喜兒倒抽一口氣。
他看看她,揮揮手尋找其它的字眼。「那個禿鷹般的艾姬夫人和她那兩個沒大腦的朋友。」
「我們什麼時候啟程?」
他一徑盯著她,手指輕叩著書桌。「明天早上。」
「那麼快?」
他站起來,沒有回答,反而走向她。
她仰望著他嚴肅的臉。
「妳必須向我保證──絕不再施魔法。」
她只是仰望著他,看著他罩著寒霜的眼睛。噢,亞力,她想道,你需要我的魔法。
他突兀地拉著她站起來面對他。「妳能保證這一點嗎?」
她望著他的臉,這麼嚴肅、擔憂。她好想碰碰他,將手擱在他胸口,感覺她渴望能擁有一小部分的他的心。她願意答應他任何事。「是的。」
「不許再有時鐘的把戲。」
「不再有鐘。」
「不許有東西或人浮在半空中。」
「沒有飄浮。」
「不再有跳舞的雕像?」
她腦中閃過牧羊神淘氣的臉。嗯,反正他們就要離開了,亞力不知道的事也就傷不了他。「沒有跳舞的雕像。」然後她又加了一句:「從現在起。」
他雙手輕輕揉著她的肩,而且似乎相當專注地看著她的嘴,眼中閃過以前他吻她之前總會出現的渴望。自她告訴他她是個女巫後,他就沒有吻過她了。她要他吻她,就是現在、在這裡,以實際行動告訴她她不是怪物,結束這令人心痛的孤獨。
她舉起手輕觸他的嘴,他同時也伸手移向她的臉,卻又停住了。他似乎在思索著什麼、掙扎著,他的呼吸變得沉重。他的手支住她的下巴,一徑望著她的嘴。
吻我吻我
他如此靠近,她只需向前傾身些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