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了,但他沒有。
遠處傳來一聲令人血液凍結的尖叫聲。
他們跳著分開並看向門。
那輕撫她下巴的手垂落他身側。「那究竟是什麼鬼東西?」亞力走向門口,她跟在後面。他們走到穿廊,聽見主樓梯附近一陣騷亂。她得跑著以趕上他,差點就要在前廳的大理石地板上溜起冰來了。
六呎高的華太太昏死地躺在地板中央。一群僕人慌張地跑來跑去,湯生蹲在她身旁。韓森手持一杯水走了過來,後面跟著拿嗅鹽的波莉。
「發生了什麼事?」僕人們分開以便亞力走近。
「不知道,閣下。我聽見那駭人的尖叫跑過來,她已經像這樣了。」湯生撐起管家的頭和肩膀,波莉將嗅鹽湊到她鼻子下。
女人睜開了雙眼,她眨眨眼並推開波莉的手,喃喃地說了些什麼。
「究竟怎麼了?」亞力問道。
她臉色灰敗地舉起一隻顫巍巍的手指指向前門附近凹室裡的大理石雕像。「那裡,犄角,噢」她兩眼往上一翻,又昏倒了。
每一隻眼睛都望向她指的角落,那兒除了一尊大衛王的雕像之外別無他物。喜兒咬住下唇。
她感覺到亞力的目光並錯誤地抬起頭,他懷疑地瞇起的眼睛正直盯著她。
她深吸一口氣後聳聳肩,希望心中的罪惡感沒出現在她眼中,並祈禱牧羊神不會在這節骨眼上迸出來。半晌後,亞力轉向僕人。「找人到村裡請醫生馬上來,把華太太送回她房間。」他轉向兩個女僕。「別讓她獨處。」
一隊僕人抬起華太太走向屋後,亞力轉向韓森。「我們明早上倫敦,準備好。」他又轉向波莉。「打點好夫人和妳自己的東西,明天早上八點出發,明白沒?」
「是的,閣下。」波莉行禮後匆匆離去。
前廳內其它人都走後,亞力轉向喜兒。「她看見了什麼?」
她畏縮一下,並舉起手指來咬著指甲。
「回答我!」他嘶聲咆哮道。
「牧羊神。」
「牧羊神?」他咬牙道。
她指向屋頂並點點頭。
「活生生的?」
「嗯。」她說道,看著他的臉色轉為豬肝紅。
「找到他!在我們離開前。妳聽明白沒?」
她點點頭。
他旋身欲離去。
「亞力?」
他轉回來,表情說著:「現在還有什麼事?」
「我們一定要那麼快就走嗎?」
「我們必須盡早到倫敦。王子不喜歡等人,而我們只有幾天可以為妳準備。」亞力拋給她一個冰冷的表情便要走,但喜兒阻止了他。
「你要到哪兒去?」
「我一整晚都會和我的總管一起研究帳冊,這兩次回來都沒待多久就又要走了。」他頓了一下,下巴緊繃,然後又說道:「找到那那個東西!」
她點點頭。
他轉身要走,卻又停了下來。「妳認得回房的路嗎?」
「認得,」她對他僵直的背說道。「我第二天就記住了。」
「很好。」他說著大步走下穿廊,十足冰冷、嚴厲的公爵架勢。
她目送他走出她的視線外,又聽著他的足音漸漸模糊、消失。最後她歎口氣,情緒低落地轉身拾階而上。
她走過大理石地板,突然停下腳步仰望天花板的壁畫。她的四周儘是最光鮮耀眼的裝飾,卻和芬格爾洞窟一樣冰冷孤寂。
而現在這是她的家,一個她覺得格格不入的家。她閉上雙眼併吞咽一下,轉身望向亞力消失的走廊。
她緊抓住希望揚起下巴、挺起雙肩,決心使她的雙眼更加明亮。她會努力成為最棒的貝爾摩公爵夫人,絕不接受挫敗,使亞力以她為榮,或許會像他以他姓氏為榮一樣。而後,她相信愛會繼之而來。
她笑著上樓,沉醉在想像之中,一面哼著情歌一面轉上第二個樓梯平台,偶爾抬頭往上一看,彷彿看見了她那高貴的丈夫在全世界面前親吻她。她作夢般的眼睛集中了焦距,她看見的不是她丈夫的臉。
一張長著羊角、淘氣、精靈般的臉正從三樓的回欄往下對她咧嘴而笑。
「你這小魔鬼!」她嘶聲低吼並抬起手要使他消失,他卻一下子消失了蹤影。
貝爾摩公爵夫人提起裙襬,衝上樓梯,彷彿她後面有來自地獄的惡犬在追她,而非是她在追前面的東西似的。
第九章
「天殺的,這會兒竟下起雪來了。」轆轆駛過覆冰道路的馬車中,亞力怒視著喜兒。
她不馴地揚起下巴,又將膝上保暖的毛毯往上拉些。「不是我做的。我已經說過我什麼都沒做了,這些都是意外,包括斷掉的輪軸在內。」
他眼中充滿懷疑。
「還有,」她說道。「女巫也無法控制天氣。」
「提醒我寫一張列明女巫能做和不能做的事的清單。」他轉而瞪著窗外紛飛的雪片。「該死,真冷。」
「這是唯一的毛毯嗎?」
他看看她並點頭。
她咬咬唇。「我可以想辦法。」
「不。」
「但是我明明可以再弄條毛毯時,你為什麼非要挨凍不可呢?」
「我說不,不准有魔法。」
「但這不應該是例外的情況嗎?」
「不。」
「緊急狀況?」
「不。」
「那如果是──呃──生死關頭,我能使用我的能力嗎?」
「這不是──我重複一次,「不是」──生死關頭,」他又轉向窗戶。「只是一場雪而已。」
「但是很冷呀。」
「我不想討論這事。」
「是你自己提起的。」
他的呼吸變得非常自制,而且大聲。
「只要一彈」她瞥見他的表情後,改而喃喃道:「算了。」
經過半晌的沉默後,她也望向窗外皚皚的白色世界。起霧的玻璃使她看不清楚,於是她伸手想擦去玻璃上的霧氣,卻冷得連忙又收回手。馬車慢了下來,搖搖晃晃地前進,然後在車伕的吆喝聲中顛躓一下。這情形重複三次後,亞力的表情由惱怒轉為擔憂。他站起來敲敲車頂,打開車伕那邊的小窗。「外面情況有多糟?」
老詹姆答道:「比女巫的乳頭還冷哩,閣下。」
喜兒控制不住地驚喘一聲。
一陣長長的沉默,亞力沒動也沒說話,雖然喜兒清楚感覺到她丈夫想說些什麼。
結果詹姆的聲音先從上面傳下來。「請夫人原諒,我一時忘了您也在場了。」
亞力清清喉嚨問道:「路況如何?」
「積雪大約有半呎,至少剛才我看得見時是這樣,現在根本啥都看不到啦。」馬車再度慢下來,馬隊的嘶鳴傳至車內。「馬兒們似乎有些受不了了,閣下。」
「到最近的客棧還有多遠?」
「或許一哩,或許十哩,我啥都看不見──」馬車再度斜向一邊,亞力不得不用一膝抵在喜兒的座位上以穩住自己。一連串詛咒自駕駛座傳來。「請夫人原諒,領隊的笨馬一直要跑出路邊。」
「看到威利了嗎?」
「什麼鬼影子也沒,閣下。」
「如果他出現就敲敲車頂。」亞力關上前面的小窗後又打開後面的。「後面一切還好嗎?」
「又冷又濕,不過還可以忍受,閣下。」
「好。」亞力關了小窗,又在她對面坐了下來。車內的溫度正在急遽下降當中,即使穿著羊毛長衫和皮外套又蓋著毯子,喜兒仍感覺得到皮膚上的雞皮疙瘩。「他們在外面不冷嗎?」
「他們是貝爾摩家的僕人,都穿著最保暖的皮製冬衣,說不定比我們更溫暖呢。」
「噢。」她把毯子抱緊些,還是在發抖。
「妳夠暖嗎?」
她點點頭,試著不使她的牙齒打架。
「確定嗎?」
「我確定。」她繃緊全身阻止自己發抖。
沉默片刻後,她感覺到她丈夫的視線。
「小蘇格蘭?」
她抬起頭來,他這聲叫喚令她腹中一陣騷動。
「過來坐這裡。」他一手拍拍他身旁的位置,一手伸向她。
她遲疑地咬住下唇,眼神帶著警覺,接著深吸口氣,才伸手讓他拉她過去緊挨著他坐下。他的手臂攬著她的肩。
一會兒之後,她仰起頭來。「我真的跟輪軸壞掉沒有關係。」見他望著窗外不言不語,一臉深不可測,她又問道:「你相信我嗎?」
片刻後他開了口。「我知道妳不會蓄意陷僕人們於險境。」
她同意地搖搖頭,和他一起望著窗外的雪景,四周只聞馬蹄、車身傾斜的吱軋聲及車伕不時的詛咒。「你想波莉、伯斯和韓森他們都安全嗎?」她停一下。「還有「西寶」。」
「在輪軸斷的地方附近有家小客棧,我想他們應該是待在那裡等車修好。另外,我也要他們到利汀的客棧和我們會合,今晚我們要投宿那裡。」
「那距離這裡有多遠呢?」
他沉默片刻,然後說道:「我不確定,在這種氣候下,很難看得出我們究竟走了多遠了。」
一會兒後馬車劇烈地搖晃起來,車伕吼叫著揮鞭,馬匹嘶鳴起來。馬車彈跳著向前並傾向一邊。
「天殺的!」亞力抓住喜兒的胳臂,一腿將她釘在座位上,兩人都擠向一邊。馬車傾向一邊地靜止下來,四周安靜無聲。亞力撐起自己並扶喜兒坐好。「妳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