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思完全放在身邊的男子身上。
一個曾經享受過翱翔天際的自由感受的男人,怎麼禁得住六個月的拘禁折磨?
〞我在牢裡時,心煩時就想想飛行的快樂時光,以自我撫慰。〞他說。
〞你那時一定很難熬。〞她極為驚訝兩人的默契,竟如此心有靈犀一點通。她專心
俯瞰都市景觀。
〞我問你,〞他柔聲地說,她則眼神嚴肅地望向他。〞為什麼只有你能看得出我的
案子有作假的嫌疑?〞
他的問題問得突兀,但她確信他的一言一行都是有理由的。她很想摘掉他的太陽眼
鏡,窺探他的眼神,因為唯有在不設防的狀況下,才能知悉對方秘密。
〞當然還有其他人也懷疑這件案子太離奇了!〞
〞你是指我的律師,〞他苦澀地說,〞但我說的是陪審員部份。〞
她深吸一口氣:〞在法庭上,如果找不到證明你無罪的證據,就只好判你有罪,而
你不得不承認,不於你的證據實在太多了。〞
〞因為小翠牧師心腸好,所以才願意無條件相信我的清白,對吧?〞他語氣溫和地
問。
〞我自然希望你的律師能找出證據以擊敗檢察官,整個陪審團也希望這樣,可是就
是沒辦法幫你。這也勾起了我自己的傷痛往事,所以才懷疑你可能是冤枉的。〞
〞什麼傷痛往事?你對我的底細摸得一清二楚,而我對梅煙翠這女人卻還一無所知!〞
她對儀表板視而不見:〞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沒什麼啦!〞
〞換句話說,你還不想告訴我咯?那麼告訴我,你是不是一直住在阿布夸克市?〞
〞不是。〞
兩人沉默不語,加上引擎運轉的單調噪音,氣氛沉悶難耐。煙翠如坐針氈,望著窗
外。
〞是不是因為我有前科,你才不願把私事告訴我?〞路克終於說話。
〞當然不是啦!〞
〞我相信你不會排斥我。所以如果剛才你說的是實話,我推測你心裡一定還有未痊
愈的傷口。這種情形我見多了。〞他喃喃道。
煙翠對他的直言無諱倒不以為意,而且確信他也有過不堪回首的慘痛經驗。她幾乎
是心甘情願向他表白。〞我在這兒住了兩年,在此之前,是在加州度過的。〞
〞你家人還住在加州嗎?〞
〞我不清楚。〞見路克滿臉不解的表情,她立刻解釋:〞我只知道我出生時,父親
住在加州奧克蘭,其他的事我就不知道了。一個熟知詳情的工作人員告訴我,我母親十
幾歲就懷了我,被她父親發現後便被逐出家門。她的男朋友跑了,她只好靠州政府的救
濟度過懷孕期。生下我後,她因為承擔不了重任,又沒有經濟支援,就把我拋棄了。〞
他轉頭看他:〞那你的養父母呢?〞
〞我沒有養父母,而是輪流被人家收容。〞
〞那種日子絕對不好過!〞
〞其實大部份收容家庭的男女主人都對我很好。直至我十六歲,收容家庭的男主人
失業了,他自己經濟都很拮据,只好把我送給別人收留。〞
〞繼續說。〞她稍有停頓他就催促。
〞後來的這家人對我不錯,只是這家主人已離婚的兒子,經常趁主人不在家時上門。
〞路克低聲咒罵,她不太聽得懂。〞他第一次想碰我時,把我嚇死了,然後我便盡量躲
著他。可是他還不死心,老是趁我一個人在家時來找我,所以我就離家出走了。〞
〞然後發生了什麼事?〞她察覺出他正壓抑著怒氣。
〞警察找到我,工作人員展開調查工作。事情就變得很恐怖,因為那兒子說謊,他
父親竟相信他的鬼話而袒護他,沒有人相信我的話。他們是名聲良好的收容家庭。〞
〞後續發展我都想得出來!〞路克憤恨地說。
〞我被控設圈套勾引他們的兒子,簡直是顛倒黑白。我從中學開始功課就名列前茅,
每學期都上榮譽榜。下課後我不是唸書就是做家務,哪有時間去勾引他們的兒子?〞
〞我後來才瞭解他們是故意袒護自己的兒子,他八成以前就有過這種紀錄。可惜當
時我只有十六歲,哪懂得這些事?那真是一場夢魘,我被貼上說謊者的標籤。雖然那位
女社工解除了我和他們的收容關係,但是我覺得她還是不相信我。〞
〞感謝上帝,她還算有頭腦,會救你脫離險境。〞
〞能脫離苦海,我當然也很慶幸,卻同時覺得好孤獨、好無助,沒有一個人肯相信
我、支持我,真的一個人都沒有,唉!〞她停下來喘口氣,再轉頭看路克。
〞審判時,控方一直提出不利於你的證據,打擊你,令我回想起自身的遭遇。當時
我的行為一概被人們曲解,就同你的情形一般。我懷疑是你的合夥人設計陷害你,就跟
我被陷害的情形一模一樣。大概就是基於這些原因,我才懷疑你是被冤枉的。問題就在
於我提不出有力反證,陪審團沒去……〞
〞煙翠──〞他打斷她的話,噪音低沉。
可是她不吐不快:〞那幾個禮拜中,我經常想到你,甚至禱告時也幫你代禱。在監
獄遇到你,我能體諒你為何看到我會那麼生氣。你一定認為我竟然虛偽到一邊譴責你、
一邊又向你說教。我要你明白,不論你有沒有罪,我都不願見你再受苦;我不願你遭受
我曾受過的孤獨、寂寞。〞
說完後,兩人都保持沉默,他摸索著抓住她的手,她驚奇地見他將她的手掌拉到嘴
邊,然後在她掌心熱烈一吻。指間傳來的熱感漸漸充塞她全身細胞,她不自覺驚呼,抽
回手。
〞我終於聽到實話了,〞他說時難掩激動情緒。〞可以再問一個問題嗎?你現在覺
得我怎麼樣?你認為我有沒有罪?〞
她潤濕嘴唇,在座位上不停地扭動:〞只有你和上帝才知道!〞
又是一陣短暫無言。〞如果我告訴你,我真犯了罪,你對我的態度就會不一樣嗎?〞
他的弦外之音觸及她的另一處傷痛。他是在暗示她的直覺誤判了嗎?她掉過頭去。
〞我在問你呀!〞他追問時的急切態度是她前所未見的。
〞阿路,我們現在又不是在法庭上,況且你已經服完刑期。我不是審判的人,也不
是想審判你。我的任務結束了。〞
他搖頭:〞你明知道我談的完全是另一回事,是私事──我們之間的私事。只關於
你和我,沒有別人。〞
〞我……我不懂你的意思。〞她藉此拖延時間,以思索他話中含意。他是否暗示想
與她建立某種關係?果真如此的話,那會是何種關係?又能維持多久?煙翠深知自己一
旦對他投注真情,就會要求天長地久地斯守在一起。
路克急促地吸氣:〞今天晚上前,你得想出答案回答我。〞
她的心狂跳:〞晚上我要跟別人聚餐。〞她看表。〞我們是不是該回去啦?我們出
來太久,其他人會等得不耐煩的。〞
〞你早說我就送你回去了嘛!〞他冷冷地指出,聽起來倒像在責怪地拖延時間。她
正要反駁,話已到嘴邊卻無法出口,因為他開始與塔台聯絡。〞坐穩了!〞他在開始下
降前先警告她。
她抓緊座椅,飛機著陸的那一剎那。她忍不住緊張而尖叫。安全著陸後,她才發覺
四周有異。她驚煌地別過臉去看路克。〞不是這個機場啊!〞
〞噢!弄錯了,這下麻煩大了。〞
〞阿路,別跟我裝蒜。這是哪裡呀?〞
直到飛機停妥在一座陌生的機棚和輕型飛機前時,路克才轉向她。隔著太陽眼鏡,
她看不見他眼睛。他說:〞聖塔非。〞
〞什麼?〞
他摘下耳機,解開安全帶,接著又伸過手來替她解開安全帶,她緊張得胃痙攣。兩
人的臉相距甚近,她聞到他身上淡淡的刮鬍水味道。
〞你最近是什麼時候來這裡的?〞
她覺得羞人欲死,不敢看他。〞我從沒來過。以前曾想過要來,剛好都有事耽擱了。〞
〞我就作東請你玩一趟吧!只要別嫌棄現在是冬天。〞他在她微張的唇上偷吻一下。
〞阿路!〞她覺得暈眩而叫喊。〞我們不能留在這裡!孩子和保祿怎麼辦?大家都
在等我們呢!〞
他搖頭:〞保祿早就安排家長到機場把孩子接回家了。〞
她驚訝地睜大眼:〞那我稍晚的晚餐聚會呢?〞
〞別擔心!〞他笑容中散發的魅力如薄霧撲向她。〞你不用怕沒地方吃晚飯,我知
道有一家小館子很棒。〞
她氣得不理他。這大概是她遇到過的最刺激的事情,偏偏自己穿的是連帽外套、牛
仔褲和舊襯衫,頭髮向後紮成辮子。
這身裝束怎能出現在他這種富有而又講究品味的男人流連的場合中?他服裝簡便,
一件深棕色的短皮夾克、牛仔褲和酒紅色棉衫,仍能襯托出他身形細瘦、結實。說得更
真切些,他看來正像普天下女性夢中情人的化身──當然也吸引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