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該感謝你將她帶回來。」大雨中的黑影冷聲輕諷著。
他瞪著銅鈴大眼,憤怒低咆:「應龍--」
黑影冷冷的看著他,只語音輕蔑地交代手下道:「把他收拾掉。」說完便消失在雨裡。
玄明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全身疼痛不已,當黑點開始出現在眼前,他知道自己即將昏迷。
那長得像炎兒的姑娘站了起來,抹去了嘴角的血。
該死!他痛恨自己像個廢物一樣任人宰割!
怒瞪著那個女人,他以為她會殺了他,誰知她只是看著地,直至門外傳來腳步聲,她都沒動手。
「對不起……」她一臉抱歉。
他懷疑自己聽錯。
門在這時被人踹開,她同時從窗口飛射出去。
第九章
從來不曉得他竟也會燒得什麼叫心痛,也會嘗到何謂心傷……
她一次次地教他識得其中滋味。
他以為自己是為她好,卻沒料到她在他傷了她之後,仍跑了回來,
看見她的血在空中飛灑,他嚇得心神俱裂。
她倒下時,他以為她死了--
那一瞬,他知道,他愛她,而他什麼都沒告訴她。
湖水畔,日昇月落,一如以往。
她仍然沉睡著,沒有醒來的跡象。
***
黑暗中,一線微光透進,然後他發現那是自己的眼。他睜開了眼,視線卻一片朦朧,他合上眼再睜開,那一片昏黃的朦朧逐漸清晰,床榻邊有人,倚著牆睡著了。
靈兒。
她的臉好白,襯得眼窩更加暗沉,像是幾天沒睡,平常都綁好好的長辮有些散開毛躁,看起來好憔悴。
他試圖伸手,卻無力。
如此憔悴……
不該是這樣的……他疲倦地再度合上眼,腦海中浮現兩人初相見時,她瞪大了眼,雖然嚇了一跳,卻仍忍不住瞪著他瞧時,活潑好奇的模樣。
他試著再移動手臂,這次終於移了兩寸,覆住了她的小手。
心有些安了,可那一些些心安卻掩不住更深處的恐懼。
他無法不去想,如果那天應龍來襲時,她和他在一起--
光是想到她遭受牽連而受傷,他就無法呼吸。
疲倦讓他重新陷入黑暗的漩渦中,腦海裡卻仍不斷轉著相同的字句。
不該是這樣的……
***
再醒來,掌中的柔美已無蹤。
玄明一驚,猛然睜眼。
屋子裡依然有人,只是從靈兒換成了盤坐在席上閉目養神的男人,他那幾千年前歙血為盟,發誓性命相交的兄弟。
「靈兒……?」他發出沙啞微弱的語音。
「在隔壁。」霍去病聞聲睜眼,道:「她拿內丹救你,耗損太多元氣,之後又守了三天三夜才睡去,我把她移到另一張床上去。」
他心一緊,倦累的問:「我昏迷多久?」
「今天是第五天。」霍去病擰眉沉問:「出了什麼事?」
「有人強取了我的內丹。」玄明臉色蒼白,虛弱的說。
「誰?」
深吸口氣,玄明看著他,半晌才道:「記得應龍嗎?」
心一凜,他神色不由得暗沉起來。
怎麼可能不記得?十三年來,他記憶早已恢復大半,更何況應龍是--
一咬牙,他甩開那不愉快的記憶,皺眉問:「強取你內丹的是應龍?」
玄明點頭默認。
「為什麼?」
「因為……」玄明吐出胸中郁氣,乾澀的道:「我將炎兒封在水玉裡。」
他在瞬間僵住,瞳仁縮小,屋子裡的氣溫突然降低。
久久,他才站起身,走了過來,音量極輕卻冷冽的問:「你說什麼?」
「你聽見了。」玄明認命地說:「她傷得太重,要保她命只有這個辦法。」
「你讓她--應龍--」他低咆,全身肌肉鼓起,可吼到一半,他聲音一頓,醒悟道其實的確是最好辦法,更別提玄明其實是以自己的生命保護她,而且若非當年他的愚蠢,她也不會--
他僵住,詛咒脫口而出:「天殺的!」
氣忽又焦躁地在屋內走來走去,他額上青筋暴起,隱隱柚動箸。
他以為他已經找到她了,他以為他可以見到她了,他以為這一切應該要結束了。
結果呢?
結果就在這近在眼前的時刻,她卻被應龍搶走了!
應龍!偏偏是應龍!
他突兀地停下,火大的轉過身,壓抑著怒氣問:「應龍為何還會留在人界?我以為他們全回上界去了!」
玄明看著他,半晌才道:「你知道為什麼。」
「該死!」他的確是知道為什麼,因為只要是他的,應龍都要,包括炎兒!
特別是炎兒!
他原以為一切都過去了,至少那場戰爭已成了數千年前的歷史,成了那狗屎神話!那該死的雜碎卻不肯放手!
「那王八的窩在哪裡?」
玄明沉默的看著他,然後閉上了眼:「我不覺得你追去有什麼用。如果你是想救她脫離苦海,就不用了。你我都知道……」
扯了扯嘴角,玄明道:「應龍最不可能傷害的就是她!」
「在哪?」他閃電般箝住玄明頸項,惱火地怒目咆哮逼問著:「你不要以為我不會動你!不要和我打哈哈,我沒那種耐性!應龍的窩在哪裡?!」
「我說過,我需要一個更好的理由。」玄明平靜以對,甚至沒費力抵抗。
「你」他咬牙,箝住玄明的手最終還是忿忿收了回來,火大的摔袖轉身,瞪著牆壁!
玄明一手支在床榻上,無聲苦笑著,或許他們畢竟還是猷血為盟過的兄弟。
「你要什麼理由?」他緊握著拳哼聲問。
「你為什麼要見她的真正理由。」
他僵站著,許久後,才轉過身,僵硬地開口:「你想知道?事實是……」他試了幾次,方真正的發出聲音:「我也不知道--該死!這下你滿意了?」
知道他這句話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所以雖然這不是完美的答案,但已經夠好了,至少他的表情補充了其它。
玄明扯著嘴角,道:「我可以告訴你在哪裡,條件是,我要一起去。」
「你受傷了。」他臉頰抽搐,陳訴著。
「我明天就能恢復。」玄明重新躺下,閉目養神,放鬆休息。
他緊握著拳克制想搖晃玄明的衝動,憤而轉身離去。
***
門,輕輕被人推開。
來人走了進來,小心翼翼的靠近床邊,跪坐了下來。
見他滿臉汗,一隻小手拎著手絹替他擦去污水。
他抓住那隻手,睜開了眼,看見靈兒。
「爺說你白天醒過。」她語音極輕,一頭長髮意外的沒給成辮子,只是有些微卷地披散著,黑得發亮。
他鬆開她的小手,撩起她頸邊一綹黑髮,纏繞在指上。
「你好些了嗎?」她繼續替他拭汗,有些擔心。
他點頭,坐了起來。
他的身體復原力本來就高,更何況她是用內丹幫他,醒來後,他恢復得就更快了。
她的發在他指上鬆開,他摸著她憔悴的臉,看著她微微發紅的印堂,沙啞的道:「你不該……這麼做的……」
感覺他粗糙但溫暖的大手,她垂下眼,睫毛輕顫:「我已經失去了紅姊,如果……連你也走了,我不知道該如何才能活下去……」
聞言,玄明喉嚨不覺緊縮著,好半晌,才有辦法開口。
「你可以回崑崙山腳下去。」他抬起她的臉,深吸口氣,看著她嘎聲說:「回去吧,回那地方好好修行,這裡不適合你。」
「你趕我?」靈兒咬著下唇,雙手在膝上緊緊交握,顫巍巍地問:「為什麼?為什麼連你也要趕我?」
「把你牽連進來,不是我的本意。我們要去的地方與龍潭虎穴無異,一不小心隨時都可能丟了性命--」
「我不在乎!」她倔強的說著,豆大的淚滴奪眶而出。
「靈兒!」他皺眉,伸出雙手捧著她的臉道:「你聽我說--」
「我不要聽!」她撥開他的手,踱蹌的站起身來,退了兩步,滿臉淚的握拳抗議:「我不要一個人回去!」
「靈兒,你不要這樣,這件事沒有你想像中那麼單純,也不是遊戲,我現在的情況根本無法兼顧你!」
「我知道了……」她一聽,傷心的搖了搖頭,「所以說,你們根本就是嫌我累贅,對不對?」
「不是這樣的!」他惱怒的道。
「那是怎樣?」靈兒氣憤的抹去淚,「要不然為什麼爺趕我,你也趕我!是因為我礙手礙腳的對吧?」
「因為這不關你的事!,」
身後突然傳來的一句話堵得靈兒啞口,她回身,只見爺不知何時倚在門邊,他沒看著她,只是面無表情的瞧著玄明,像是在等他的同意。
靈兒順著他的視線再回頭,只見玄明也回看著爺,然後才將規線對上她的,嘎聲同意道:「對,因為這不關你的事。」
她瑟縮了一下,大眼閃著淚光,不敢相信的看著他,小手壓在唇上,卻仍逸出一聲哽咽:「不……不關我的事?」
玄明咬緊牙關,怕忍不住開口反悔。
靈兒看看玄明,再看看爺,再回頭看著玄明,她看著他們兩個默契十足地板著臉,沉默著,不由得氣了起來,艱澀的重複:「不關我的事?好……好……說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