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她依然困惑。
他諷刺的揚了揚嘴角:「你的玄明不就懂,你不會去問他。」
「他……他不是我的。」靈兒瑟縮了一下,遲疑地道:「我……不太想問他這個……」
「為什麼?」
「不知道……我就是不想……」她神情有些彆扭,將頭擱在膝頭上,無力的說:
「而且不曉得為什麼,只要問到類似的問題,他表情就會怪怪的,不回答我……」
他可以想家玄明尷尬的模樣。
不知為何,他突然覺得很荒謬。他自己的問題都理不清了,為什麼還得在這裡替這小金蛇解答疑惑?
扯了扯嘴角,他無聲苦笑,暗自猜想也許這是因為他前世欠了玄明的。
「你為什麼想見炎兒?」
她聲音很輕,脫口而出的問題卻讓他猛然回神,再度僵硬起來。
沒聽到他回答,她不驚訝,只是疑惑地緩緩又問:「玄明以前和我說,你不肯原諒炎兒,所以讓他帶她走,我以為你是因為後悔了,所以才拋下一切來找她的,不是嗎?」
他仍然沒有回答,只是臉色難看的僵著。
「玄明說炎兒愛你,紅姊當年也說她愛那個男人,所以跟他走。炎兒為了你傷了元神,紅姊為了她愛的男人,成了妖。」她幽幽的歎了口氣,迷惘地道:「愛,到底是什麼?」
他還是沉默。
「好像是一件很嚴重的事,我不懂……」
「有些事,你還是不懂的好。」他忽然開口,卻還是沒給她答案。
靈兒頹喪地扁嘴,看著江水悠悠向北流。
***
「玄明。」
「嗯?」
「你為什麼不肯讓爺見炎兒?」
「我說過了,炎兒被封印在水玉中,見了也沒用。」
「是嗎?」燈火搖曳中,靈兒轉頭看他,只見玄明看著窗外面無表情的。
她知道他在看什麼,只道:「他在那坐一天了。」
「我知道。」他摔著眉,擱在桌上的手不覺握成拳。
今早看見河岸邊相依而坐的身影,他心裡有股怪怪的不舒服,那感覺像根骨便在喉頭,直到靈兒起身回房,才化去。
然後,忽然間,他曉得靈兒已經在他心中佔了個位置,他卻無法制止,只能任由其發生。
於是煩憂爬上眉頭,再無法消散,他告訴自己那只是一時的錯覺,但這解釋卻仍化不去所有,只能掩蓋。
他甩掉那有時太過追根究底的擾人思緒,要自己將注意力集中在接下來的事物中。
越往南,他們的處境越危險。南蠻早已不是他們的地盤,就算他身上的余全數逼出,可只靠他和那人手中的蚩尤刀,很難躲過敵人的眼線。
雖說前兩日他送出消息給舊日同伴,但很難說對方有辦法前來接應,更別提就算來了,河岸那人肯面對昔日夥伴。
看著那人孤獨的背影,玄明皺眉在心中暗歎。
「……愛炎兒嗎?」
「什麼?!」聽到她說話的聲音,他回過神來,看著她。
「我說,你也愛炎兒嗎?」她睜著烏黑大眼,困惑的問。
他一愣,一時間腦中一片空白。
「原來你真的愛她。」靈兒見狀,不知為何心中隱隱刺痛,不由得低下頭來,「所以才不讓爺見她。」
「我沒有--」玄明沉聲反駁,沉聲鄒眉 :「你為什麼會--該死,我不是--我說過了是因為--」
「因為你將炎兒封印到水玉中。」她悶悶的替他接話。
「她傷了元神!」
「你不用對我那麼大聲說話,我聽得到。」靈兒仰起小臉,「你自己說過她只要有霧球就可以醒來的,你沒有告訴爺,對不對?」
他一凜,神色一沉,不由得抓住她的手腕,冷聲道:「你說了?」
她因為疼痛而變了臉,玄明這才察覺自己太用力了,忙鬆了手。
「沒有。」靈兒臉色發白的揉著手腕,淚眼欲滴的咬著下唇道:「我沒說,爺還不知道,可我知道你是因為愛炎兒才不讓爺曉得的。」
「
不要胡說!」他有些抱歉自己抓疼了她,可聽了她的話,不由得又脫口怒斥:「你不懂--」
「我懂!」她聞言氣憤的抬頭打斷他的話,不甘心得沖道:「我不懂愛是什麼,但我知道那是一件很嚴重的事!」
他冷著臉、抿著唇,不予置評。
靈兒看見他的表情,更加忿忿不平。
「你們都說我不懂,因為都沒人和我說!可我知道炎兒傷了元神、紅姊成了妖,都是為了同一件--」她一頓,像是想起了什麼,不由得臉色一白,退了一步,小手捂著唇,低聲道:「我想起來了,紅姊說過,她和我說過愛是什麼--」
他氣一窒。完全無法呼吸,甚至不敢動一下,全身因不知名的原因緊繃著。
屋子裡一片沉寂,只有燈火搖曳著。
她直視著他,眼中有著恍然大悟和些許的驚慌。
然後,她微顫地輕啟櫻唇,打破寂靜。
「老天……我愛你……」
***
「搞錯了。」
他面無表情的看著她,冷靜的重複:「你搞錯了。」
靈兒又退了一步,慌亂的搖著頭,「沒有,我沒搞錯,紅姊和我說過,只是我當時不懂,後來我忘了……她說愛就是喜歡,很多很多的喜歡加在一起,就是愛。當你愛上一個人,只要一想到他就會覺得心情好,和他在一起就像吃了糖從嘴裡甜到心底,一天到晚就只想時時刻刻看著他、陪著他,想和他到天涯海角,只要他高興,自己就快樂……不想他受到傷害……」
她難過的微側著頭,凝望著他,紅著鼻頭,苦澀的開口:「只想……他只愛我一個……」
他平靜的表情有些破碎,粗聲粗氣的道:「那只是你的錯覺!」
她大眼閃著淚光定定的看著他,沉默著,眼裡有著倔強。
他無法再看她,只轉頭看著窗外的黑夜。
「不是錯覺……」她說得很小聲,有些哽咽:「爺說人神妖都是一樣的,大家都是有感情的,妖比人單純,不代表沒有……」
他咬牙,狠心道:「你不是說你不是妖,是精怪,」
她瑟縮了一下,小手撫著胸口,道:「你知道我在說什麼。人有心,我們也有心。不只人有心,我也有心,我也有啊……」
淚水滑下眼眶,她笨拙的抹著臉上的淚,可抹了又流,抹不完的淚,濕了她的手、她的衣袖。
他的心因她的淚而疼痛著,想伸手,最終卻只是緊握。
止不住的淚拚了命的奪眶,靈兒邊擦淚邊道:「我不像你……不肯面對自己的心……我只是誠實的將我知道的告訴你,誠實的面對我自己……」
說完,她轉身走出去,到了門邊又停下,扶著門框,啞聲道:「我知道我沒搞錯……我也曉得那不是錯覺……要不然……我不會想吃你……」
他像被捶了一拳,開哼了一聲,半晌才吐出一句:「不是你想的那樣……」
靈兒聞言轉過身來,含淚看著他:「那是怎樣?我雖然笨,可我知道我自己。你呢?你知道你自己嗎?」
不知為何,腦海中飛竄過無數雜亂思緒,他想開口,卻猶豫著,結果連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見狀,她嘴角牽起苦笑,轉身走了,這次再沒停下,也不再回頭。
他看著她走出去,只想追過去,但雙腳卻像生了根,一步都沒踏出去。
頹然坐了下來,他抹著臉,只覺得一顆心像是被人從胸口拖了出來,切割成片,再也無法痊癒。
***
沒有想過炎兒之於他是什麼,他從沒真正探究過。
他愛她嗎?
是因為愛她嗎?
夜風吹熄了燈火,他在黑暗中自問著,但腦海裡卻全是靈兒爬滿淚痕的小臉,和那總是充滿好奇歡笑,如今卻帶著悲慟哀傷的大眼。
他無法集中注意力,心神全是靈兒的身影。
所以當屋外毫無預警地突然下起大雨,他並未多所警覺;雨聲隔絕了大部分的聲音,也因此當一道黑影持彎刀從窗口竄進,他差點來不及反應。
千鈞一髮閃過一刀,彎刀斬碎茶杯,停都不停又朝他腦袋招呼而來。
玄明揮出一拳,對方用刀擋住,卻仍被震飛至牆上,口吐鮮血。
他飛身過去,才要痛下殺手,罩在敵人臉上的黑市卻在這時掉落。
「炎兒?」他一驚,縮拳不及,只能向右移了兩寸,將牆上轟出一個窟窿。
幾乎是同時,他想起炎兒不應該也不可能出現在這裡。
可他還來不及反應,牆上已出現另一個窟窿,冒出一雙手,壓在他印堂上。
「啊--」
撕心裂肺的疼痛教他跪倒在地,無法也無力抗拒,水玉從他眉心冒了出來,被那隻手硬生生吸住。
那隻手縮回去時,他透過牆洞看見牆外的身影。
即使外頭下著滂沱大雨,那人身影模糊,那一瞬,他仍知道他是誰。
該死!
他怒瞪著對方,撐著身於想衝出去搶回水玉,但卻欲振乏力。內丹被強取而出,導致他全身皆像被撕碎一般,一時之間完全無法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