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冬笑咧著嘴,在此時另抖出八卦,「才不只這樣,他離開師門有一半是因你——」
臉色鐵青的燕吹笛,隨即以一巴掌合上他的嘴。
「你究竟還想不想我幫忙?」他用力扯過這個嘴大的閒神,低聲在他耳邊撂話,「趕快辦完你的正事,再多說廢話,我馬上就抽腿走人!」
「是是是……」不敢在這時得罪他的藏冬,速速轉首向軒轅岳說起來龍去脈,「事情是這樣的,六位修羅裡,其中一個叫無酒的對晴空施了法,若晴空不能在七盞燈全滅之前破解無酒的法術,晴空這回很可能會玩完。」
「晴空不能解嗎?」軒轅岳勉強回神。
「他沒法子。」藏冬深吁了口氣,「這得要同是修羅者才解得開。」
他轉眼看向燕吹笛,「師兄,你怎不去找師父解?」
燕吹笛沒好氣地頂回去,「你想讓他宰了我嗎?」那隻老妖怪每見他一次就砍他一次,他又不是嫌命太長。
「假若……」軒轅岳還是弄不清事情的嚴重性。「假若晴空死了,人間會如何?」
藏冬嘖嘖有聲地搖首,「一旦晴空死了,無酒下一步可能就找來其他五位修羅,人間若無晴空,決計抵擋不住六位修羅齊攻,到時修羅道將在人間君臨天下。」
「佛界難道不出手?」軒轅岳皺著眉。
他懶懶提醒,「佛界不殺生,記得嗎?」
「晴空就可以?」
「為神之器,晴空早破了戒不說,況且他這名聖徒的使命,本就是按佛界的意思助鬼界併吞修羅道。」藏冬再抖出晴空的秘密。「晴空之所以轉生來人間,一是因他本身的私心,二則是因佛界指派他來鎮住六位修羅。」
「佛界賦予他殺生的特權,好讓佛界可置身事外?」聽了半天,燕吹笛已大抵摸清佛界刻意將晴空擺在人間的原因。
藏冬摸摸鼻子,「可以這麼說。」反正……手段不就是這麼玩的?
燕吹笛一臉不屆,「又是一票自私自利的傢伙……」
「好了,既然你們已經瞭解這個重責大任了,那麼你們這對師兄弟就快出發吧。」把事情全都交代清楚後,藏冬站直身子一左一右地拉來他倆。
「我們?」他們異口同聲的問。
「你們不會認為只你們其中一人就擺得平無相吧?」藏冬左彈彈這個的鼻尖,右敲敲那個的額頭。「再怎麼說他也是個修羅,想要有點勝算的話,當然就得兩個一塊去。」也不知道到時這兩個加起來究竟打不打得過無相呢。
「那你呢?」他倆冷冷看著置身事外的他。
「我另有要事。」藏冬忙碌地朝他們揮著手,「就這樣,有消息馬上通知我。」
莫名其妙多了件得插手去管的閒事,使得他的西域修行之行又要往後拖延,站在原地目送藏冬一溜煙跑走的軒轅岳,有些無奈地看向身旁的自家師兄。
「師兄,許久不見你了。」他的口氣很溫和也很誠懇,一半是為先前自己的暴行懺悔,一半是想藉此挽回師兄弟間的感情。
燕吹笛僵硬地轉過頭,「是……是啊。」
「這陣子你都在做什麼?」他關心地問。
「那還用說?當然是煉丹——」沒設防就衝出口的話,馬上就讓燕吹笛後悔莫及。
「是嗎?」軒轅岳當下說翻臉就翻臉。
「沒!我什麼都沒說也沒做!」燕吹笛白著臉,捂著嘴不斷往後退。
「煉什麼丹?」軒轅岳微笑地扳著十指。
「我可不可以不說實話?」早被打到渾身無一處不是傷的燕家老兄,心生恐懼地問向這個每次都手下不留情的師弟。
「又是煉來要給我吃的?」他開始挽起兩袖。
「那個……」燕吹笛邊揚起一手阻止他,邊不斷轉首四下找路逃生。「慢、慢著,師弟,你先聽我說……」
軒轅岳冷冷地揚高下頷,「我不會再上你的當。」
「都說好這回不打人的嘛!」在熟悉的金剛印朝他飛來前,這是燕吹笛唯一來得及說出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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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陰間過了近兩千年的日子後,再次重回人間,並與人間之人做同樣的事、走同樣的路、曬同樣的日光,晚照這才發覺身處在晴空的居處之時,晴空已十分為她這個方還魂的女鬼體貼著想。
雖未至夏日,但正午的日照對她來說太過毒辣猛烈,她甚至覺得體內那條好不容易才返回這個身軀裡的魂魄,都快因此而被曬化於無。
帶著她走過兩個城鎮之後,晴空也發覺了她的不適,可出了城後,就很難找到供她暫歇的旅店或是民家,在這條官道之上,僅有一座香火鼎盛、用達官貴人的供奉金修建得金碧輝煌的佛寺。
在他上前與守在寺外的小沙彌交涉過後,他才想帶著晚照入寺暫歇,卻見晚照似見了什麼極度恐怖的東西般,說什麼也不肯往前踏進一步。
他關心地彎下身,「怎麼了?」
「我不想進去……」極力想忍住顫抖的晚照,兩手用力捉緊了肩上的布包,可泛上心頭的寒意卻讓她四肢不住地打顫。
「你需要休息。」瞧瞧她,面色蒼白的跟紙一樣,想必還魂沒有多久的她,定還不能接受過多的日照。
「我不進去……我討厭佛門之地……」她的聲音充滿恐懼,不斷朝他搖首。
「晚照。」晴空執起她冰涼的小手,哄勸地道:「你累了,你得歇歇才行。」
「別碰我!」她忍不住放聲大叫,使勁揮開他的手後,頭也不回地轉身就跑。
晴空怔站在原地,看著急急逃離此地的她,不顧虛弱的雙腳幾次差點踏不穩而跌跤,還跌跌撞撞地碰著了許多不明所以的路人,為此,疑問不禁泛上晴空的心頭。這些日子與她相處以來,在白日,她一直都是個柔順開朗的女子,從沒大聲對他說過一句話,也總是對他百依百順從沒頂撞過他半回,在這日前,他更沒見她這麼激烈地反抗過什麼。
她在怕什麼?
晴空回首看向身後這座巍峨的佛寺。
後來,他是在遠處的河邊找到她的。他悄聲走近,不想又嚇著了她,他走至她身旁看著似已較平靜的她,而她只是不說話地逕看著潺潺的河水。
在看她許久後,晴空微瞇著眼,發現臨水而站的她,水中的倒影和她臉上的神情略有不同,就像是白日與夜晚的晚照同時出現了般,但相同的是,在那兩雙眼睛裡,都偷偷藏著他以往沒察覺的東西。
他仔細地瞧著她寫滿心事的眼瞳,在那其中,他不只找著了先前的恐懼,還有委屈與悲傷。
「生前的事,你還記得多少?」他挽起她冰涼的手,邊帶她走向河邊的柳樹叢邊問。
「都記得……」照晚像失了所有力氣般,聲音顯得很單調,「我只忘了死前那段日子。」
讓她待在蔽蔭處遮涼後,晴空拉來她的手以指按住她的掌心,試著讓受了過多日照的她恢復點精神。
「你這日夜不同的性子,可曾為你帶來什麼麻煩?」一救急地處理完她,他開始試著去探索她逃離的原因。
「麻煩?」她忍不住笑出聲,彷彿他說了什麼笑話般。
然而晴空卻一點也笑不出來,因為,她的笑容太艱辛,也太苦澀了點。
她回憶般地說著:「對我來說,苦難是人生的全部,麻煩,只是片景。」
「是我多問了。」知道自己問了不該問的東西,晴空馬上想收手。
「你比我還不敢面對我的過去。」晚照側首看著退縮的他。
他解釋,「我只是不想揭人心傷。」
她看著他那雙渴望的眼,不讓他逃避。
「可是你明明就很想知道。」想知道,不必拐彎抹角的來試探,他只要說一聲就成了。
晴空歎了口氣,「你願說嗎?」
「這是個聽了不會開心的故事。」突然問,她的表情像是有點後悔,也不知自己為何要告訴他那些。
「我是個好聽眾。」晴空保證地抬起一掌。
「你……討厭我有兩個性子嗎?」她試探性地起了個頭。
晴空無所謂地聳著肩,「不會。」
「我也是。」她點點頭,抬首看著遠處閃爍的河面。「我從不討厭我的這兩個性子,我也從不認為這世上有兩個晚照,我只是我,不過是日夜有點不同而已。」
「但他人卻不這麼認為?」對於她這兩種不同的性子,他的反應算是還好的了,畢竟他見過更多特殊的眾生,只是人間的這些凡人,恐怕就很難似他這般。
晚照芳容上的神情很快就變了,一抹憂傷,或是難堪閃過她的眼中。
「有人說……我是妖,也有人說我是魔,從小我就聽奶娘說我的身體裡住了隻鬼,而府裡的下人,總是躲在暗處裡說我自出生起就被精怪附了身,或是打一生出來就撞了邪。」她雙目無神地喃喃,「我出生於貴胄,因此家族甚重顏面,為了讓我的性子一統,為了不讓我成為鄰里間的笑柄,我爹娘總是命人帶著我四處去尋找法師術士或是高僧和尚,期望他們能夠將我體內的另一個晚照除去,因此,自小到大,我就一直活在驅魔除妖的日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