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臉色很差,睡不好?」
「嗯。」他沒有隱瞞,自地上拿了杯酒品嚐,「這幾日我老夢見一棵樹。」夜夜闖進他的夢裡來,這算不算是騷擾?
「樹?」按弦的指尖頓了頓,美麗的黛眉蹙起。
「是棵梧桐樹,它要我去找它。」他邊說邊拉來她玩弦的指尖,關懷地問:「不疼了吧?」
「不疼了,我的棍傷也全都好了。」她挪至他的身邊,一臉興味地趴在他的大腿上,「你剛才說的那棵樹,它找你做什麼?」
「它要我去看看當年我曾在它胸口刻下什麼字。」不知道自己幹過啥事的晴空一頭霧水,「它說,這個問題已經困擾了它將近兩千年,還說我非得負起責任還它一個答案。」現在他只要想到「答案」這兩字,他就覺得頭痛。
「你刻過什麼字?」
「我沒印象。」他要知道就好了。
「這樣啊。」靠睡在他腿上的晚照,仰首看著他糾結的眉心。
可能是已經習慣成自然,也可能是早就懶得再推拒,晴空並沒有注意到她又自動自發地與他親密地膩在一塊,一逕想著心事的晴空,出神地看著外頭月下的景色。
自從她來了後,他便開始作一堆古古怪怪,或是從沒見過的幻夢。原本他以為這是無酒的咒語或是法術所致,但那七盞燈從來沒有滅過,也沒對他造成任何影響,反倒是他愈與晚照相處,出現在他身上的謎團也就愈來愈多。
他忽然開口,「明日我要出遠門。」
「去找那棵樹?」快睡著的晚照,閉著眼將臉龐偎進他的身側,睡意濃濃地問。
「嗯。」他低首看了她一眼,將身上的外衫脫下蓋在她身上。
「我可以跟嗎?」她的小手緊握著他的衣衫。
晴空原本是想拒絕她的,但想了想她對眾生及宿鳥所造成的吸引力後,他很快地改變心意。
他動手將快睡著的她扶起,輕拍著她的小臉,「去準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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軒轅岳開始懷疑,他似乎是太過看輕自家師兄不屈不撓的毅力,以及神界之神皮厚肉粗的程度。
他們是任他怎麼打都打不怕的嗎?
倚在方落成的自家門邊,早已煉丹成功恢復男兒聲的軒轅岳,冷淡地看著再次找上門來的一人一神。眼前這兩個被他打過數回,仍是壯著膽子跑來他家叩門的來客,其中一人偏過臉頰兩眼不敢直視他,另一個無辜的倒楣神,則是一臉無奈的模樣。
「他幹嘛在臉上掛了兩串臘腸?」軒轅岳目光越過藏冬,直落在燕吹笛那張遮遮掩掩的臉龐上。
「那叫嘴腫,不是臘腸。」深感可恥的藏冬嘴角微微抽搐。
「為什麼他的嘴會腫成這樣?」雖然有點擔心,但軒轅岳表面上還是裝作仍在氣頭上,硬是板著一張臉。
藏冬回首瞪了不怕死的燕吹笛一眼。
「誰教他吃了不該吃的東西!」活該,煉出來的丹藥沒把握,不敢拿給軒轅岳吃就算了,這回他居然不惜以身試藥,這下可好,吃成大嘴燕了吧。
「他幹嘛一臉害怕的模樣?」在燕吹笛眼眸閃爍地迴避著他時,軒轅岳有些不滿地挑高了劍眉。
藏冬恨恨地再轉瞪向這個拖累所有人的大禍水。
「不知道前陣子才又打他一頓的人是誰喔。」燕吹笛三不五時來此討頓揍,挨完了拳頭後就換賴在天問台的申屠令倒楣,而那個又被親兒子打了的申屠令,下一步就是找上門來向他哭訴……他這個局外神受夠這三者詭異的關係了!
「你呢?」軒轅岳兩手環著胸,「我已經把你家還給你了,你還來這做什麼?」
「討打啊。」他習慣成自然地擺擺手。
大門立即在他們面前關上。
「慢著,我是來找你幫忙的!」藏冬忙不迭地在門關上前伸出一腳將它卡住。
軒轅岳愛理不理的,「幫什麼忙?」都因人為因素之故,害得他出發到西域的行程一拖再拖,偏偏在他忙著打包行囊時,這兩個老害他不能成行的不速之客又來報到。
藏冬難得一臉的嚴肅,「我需要你幫我找出幾隻你才找得到的東西,」
「什麼東西?」天底下有這神辦不到的事?
「修羅。」他將兩手一攤。
五界裡頭,有什麼眾生是他這個神找不到的?可出了五界外,六道那方面他就完全沒轍了,要不是衝著軒轅岳是皇甫遲的愛徒,習得了皇甫遲不少的本事,他也不想來這裡看人冷臉並拜託幫忙。
軒轅岳一手撫著下頷,「為何要找他們?」
「為了救晴空一條小命。」不得不插手管閒事的藏冬,刻意將人情的大帽子往他的頭上戴。「喂,晴空那小子幫過你也幫過神之器,現下他的麻煩找上他了,你不會見死不救吧?」
軒轅岳愈想愈覺得不可能。
「無敵的晴空也會有對手?」當年晴空光是一句住手,就中止了一場人鬼大戰,為保神之器,晴空更是一夫當關與三界惡鬥,以他來看,就算藏冬與鬱壘聯手,晴空也未必會看在眼裡。
藏冬疲憊地抓著發,「萬物相生相剋,怎會沒有?」要不是那尊活菩薩的弱點恰巧被無酒逮著了,他幹啥這麼緊張?
看著藏冬不同於以往的正經模樣,軒轅岳思索了一會,邀客地敞開門扉。
「進來吧。」
「進來啦,有我在他不會扁你的……」藏冬忙對身後一臉恐懼的燕吹笛招手,然後走至軒轅岳的身邊低聲請求,「喂,給個面子吧,這回別又打他成不成?」
軒轅岳微撇過臉,瞧了那個滿面憔悴又楚楚可憐的燕吹笛一會,明知燕吹笛曾讓他吃過什麼苦頭,但他最終還是硬不起心腸,邊歎氣邊朝燕吹笛頷首。
燕吹笛小心翼翼地求證,「師弟,你……氣消了?」
他忍笑地一手掩著嘴,「消了。」那兩串臘腸他要是再多看幾眼,他怕他會當場破功笑出聲。
燕吹笛當下慶幸地拍著胸口深吁了口氣,而後在藏冬鄙視的目光下,跟隨著軒轅岳的背影飄飄然地晃進屋內。
藏冬已經放棄再去唾棄沒人格的燕吹笛了。
「你要找哪些修羅?」軒轅岳邊招呼他們坐下邊問藏冬,「我只知三名修羅的名字與行蹤,若你要找的是其他的三者,我可就幫不上忙了。」
「我只要找一名修羅。」他將頭一轉,笑咪咪地看著救星,「無相這名,你可聽過?」
「聽過。」軒轅岳點點頭,語帶保留地再問:「只是你為何要找他?」
「修羅裡,無酒擅長施咒,無相擅長解咒,我需要無相來解無酒之咒,你能找到他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哼,無酒能掐著晴空的弱點使詐,他就不能也挖來無相拆無酒牆角?
「能。」軒轅岳如藏冬所願地頷首。
「瞧,你師弟比你管用多了,哪像你,叫你找個修羅都找不到!」興高采烈的藏冬,當下一掌用力拍向身旁不濟的燕吹笛。
「誰說我找不到?我是不能找行不行?我要找上那老妖怪,看我不被他給清理門戶——」遭神看扁的燕吹笛沒好氣地解釋著,但他很快就發現自己的失言,並飛快地掩上嘴。
聽出端倪的軒轅岳瞇細了眼,「你方才說什麼?」
「是你自己抖出來的,這麻煩你自己收拾。」藏冬眼見大勢不妙,連忙坐遠點,與燕吹笛撇清關係。
「師父跟修羅道有何關係?」軒轅岳兩掌按在桌面上直瞪向燕吹笛。
他撇過臉,「沒什麼,你聽錯了。」
「難道……師父也是修羅?」軒轅岳從他方纔的話裡逕自推敲出答案。
燕吹笛只是緊閉著嘴,不否認也不承認。
軒轅岳震驚地瞪大兩目,難以置信地起身往後退了一步。
怪不得……怪不得皇甫遲法力高人一等,歲月也從不曾在皇甫遲身上眷顧,而他始終不明皇甫遲為何總是善惡不定,不解皇甫遲為何有時會為人間而極善得有如聖人,有時卻對其他眾生極惡得有如閻羅……雖然他早就知道皇甫遲並非人間之人,也曾經懷疑過皇甫遲究竟是哪一方的眾生,但,他沒想過今日得到的答案竟會是這樣。
終於解開心中之謎的軒轅岳,在這刻,不知自己該用何種表情來面對這個現實,更不知,該用何種心情來面對皇甫遲過去為人問所做的一切,只是他不明白,皇甫遲為何要站在人間這一邊?既是修羅,又怎會對人間懷有守護之心,甚至是不擇手段?
「師弟……」不忍看他如此,一直瞞著他的燕吹笛試著出聲。
「這事你早就知道?」他茫然地問。
在燕吹笛收聲不語時,藏冬好心地替他開口,「這小子之所以沒告訴你,是因他怕你傷心。」
軒轅岳頹坐在椅上,總算知道當年燕吹笛為何不顧他的挽留也要離開師門。
「你就是因此而離開師門?」他若不走,想必皇甫遲為了封口也定會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