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廁?陸雲歌愣了好半晌,才想起這是自己找的下樓借口。
「啊?哦,我是急著入廁……」她昏頭昏腦地說著,舉起蠟燭,順著南宮燁指引的方向走,不一會兒就看見了青花竹簾。
簾子挑起,清新的花香迎面撲來,令陸雲歌一陣放鬆,整個人沒骨頭似的軟了下來,靠在牆板上。
好緊張喔,南宮燁剛才的問話差點讓她穿幫,還好他只是看起來聰明,居然相信了她的鬼話,但明天、後天、大後天呢?
想起自己今後時時刻刻都要在謊言中度過,陸雲歌頭皮發麻,忍不住又憂心忡忡。
「再這麼繼續下去,就算不被南宮燁逼瘋,也會被自己折磨得不像人樣!」她很有這個自知之明。
將蠟燭擱在一條突起的牆板上,她下意識磨蹭著手心,將汗水擦到衣服上,心思情不自禁又繞回到先前那個起點——是不是該想個法子開溜,讓師父另派高明?
這……雖然比較丟臉,總比死在這裡好吧!
二叔呢?怎麼向他交代?還有啊,新來的師兄師姐沒有二叔的幫助,不可能像她這樣輕易能夠接近南宮燁。想起這些,她又猶豫了。
嗚,好難喔!誰能告訴她該怎麼做啊?陷入這麼進退兩難的尷尬局面,她實在始料未及……
「雲歌,妳好了嗎?」南宮燁的叫聲傳來,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彷彿就在簾外。
陸雲歌腿一軟,幾乎跪到地上。這傢伙怎麼陰魂不散,連她入廁都不放過?
粉嫩的小臉因緊張而皺成一團。「快了,就好!」她啞著嗓子回答,聲音乾澀之極。
「那好,我等妳,我們一起上去。」簾外的聲音再度響起。
「不用!」呃,聲音太激動了,一般丫鬟在這種情況應該感激涕零才對,她連忙吞了口唾沫修正。「多謝莊主關心,雲歌不敢勞莊主大駕。」這句話夠冠冕堂皇了吧?
「別客氣,妳不識路,我帶著妳不好嗎?我可不想被人說是個刻薄的主子。」
「可、可是……我還要再等一會兒……」陸雲歌流了滿頭汗,一點也不想出去面對那個讓她緊張到連呼吸都不順暢的男人。
「不急,我等著。」他堅持自己的決定。
「那……好吧。」無聲的為自己嗚咽幾下,陸雲歌萬般無奈,只好拿起蠟燭,撩起簾子走了出去。
南宮燁就站在離樓梯不遠處。
「妳的臉色好難看,天不熱還流汗,怎麼,見到鬼了?」
他這話嚇得陸雲歌幾乎驚跳起來,若不是他及時上前扶了一把,她非得跌一個大跤不可。
「你……」陸雲歌心臟跳得飛快,想叱責他幹嘛亂說話嚇人,忽然想起自己丫鬟的身份,又手忙腳亂推開他,用雙臂護在胸前,彷彿這樣就可以保護自己不受侵犯。
「這麼緊張……」他笑起來,臉龐逼近。「難道被我說中了?或者,妳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對上他別有深意的眼眸,陸雲歌心驚肉跳,有種想哭的衝動。
「莊主別胡說,我只是、只是太睏了,想睡覺……」艱難的丟下一句話,她撩起裙子就往樓上逃。
「想睡覺?這麼生龍活虎的樣子會想睡覺,嘖嘖……」身後傳來南宮燁興味的笑聲。
嗚嗚……好丟人,她上輩子是不是屬豬的,怎麼緊張起來只知道睡覺?
下次、對,下次她無論如何要換個說辭,改頭疼好了,要不然腳痛也行啊,反正不許再說睡覺了……陸雲歌邊跑邊想。
看著她纖細的身影狼狽不堪消失在樓梯拐角,南宮燁深幽的眼瞳揚起一絲愉悅的光亮。
雖然還在猜測她對著藥材發呆的理由,但她的言行的的確確讓他感到有趣。
這種感覺多久沒有了?大概除了少年時對馬匹、兵刃的愛好以外,已經許久沒出現了。
處處透著怪異的她,究竟會帶給他什麼驚奇呢?
好令人期待!
第四章
「一、二、三……」陸雲歌趴在大廳的窗前,百無聊賴。
南宮燁生意繁忙,每天早出晚歸,當他的丫鬟根本沒事做,無聊透頂的她,只好每天數雲打發日子。
掰起手指頭算算,進府已經五、六天了,她真想早些回解劍山莊,可師父、師娘吩咐的事一點進展也沒有。
這也不能怪她,南宮燁不在的時候,她曾很用心地翻遍整座小樓,沒發現任何可疑之處,而南宮燁除了脾氣蹈一點,架子大一點,其它都很正常。
唉,真是難為死她了,陸雲歌揉揉太陽穴,哀歎一聲。
「我的小祖宗,不是讓妳多跟莊主親熱嗎,妳邋裡邋遢趴在窗口幹什麼?」
見自家侄女不修邊幅、無所事事的樣子,好不容易逮了個機會來看她的陸廣茂嘔得只差沒吐血。
「二叔!」陸雲歌眼睛一亮,立刻將腦袋探出窗外,旋即又忍不住埋怨。「都好幾天了,你怎麼現在才來看我,是不是把我給忘了?」若不是初進南宮府,人生地疏的,她早就自己殺過去了。
陸廣茂沒好氣地瞪她一眼。「妳還說呢,莊主大概懷疑我了,這幾天看我的眼神真叫人發毛,我能來已經不錯了!」
想了想,他又比出一根手指強調。「記住,不許叫我二叔!」
「好嘛,好嘛,陸總管!」
陸雲歌吐了吐舌頭,心裡千萬個不以為然,她那些破綻百出的話,南宮燁都信以為真,二叔的膽子真比老鼠還小,膽子小也就算了,偏偏又想謀人錢財,叫她說什麼好?
看著陸雲歌一副長不大的孩子樣,陸廣茂很想歎氣,都到嫁人的年紀了,還這麼得過且過、渾渾噩噩,真是的……
不過,他現在更想知道她身上的衣服為何陳舊得不像樣,他記得每年都寄銀子給她做新衣裳,難不成是送銀子的人手腳不乾淨?
「妳還沒說,怎麼穿成這樣?」他指著陸雲歌的裙子,口氣相當嚴肅,彷彿知縣老爺在審人犯。
「這個啊……呵呵……這次來得匆忙,忘記帶了。」陸雲歌傻笑幾聲,揮揮手搧搧自己的臉蛋。
她才不敢讓二叔知道,那些銀子全被她分給師弟、師妹們祭五臟廟了--聽小輩們「師姐,師姐」叫得勤快,渾身舒暢不說,在門派裡威望也越高啊!
「真的?」陸廣茂將信將疑,總覺得侄女臉上的笑有點假。
「當然是啦!」陸雲歌信誓旦旦地點頭,生怕二叔再問,連忙拋出另一個剛冒出來的理由。「而且做丫頭的,總不能穿得比普通人家的小姐還好吧,那樣的話,南宮……呃、莊主會起疑心的。」
「也是。」陸廣茂點點頭,但又覺得說不出的怪,雲歌什麼時候考慮問題也這麼仔細了?
瞅了陸雲歌一眼,陸廣茂決定暫且相信她。
「話雖這麼說,妳也不用穿成這樣吧?做女人講究的是三分相貌七分打扮,難不成還要我這個老頭子來教妳?看看府裡面,那些根本不及妳漂亮的女人,都打扮得跟花孔雀似的,一個勁往莊主跟前跑,妳這樣拿什麼吸引莊主?」
說來慚愧,他跟著莊主也有些年了,居然沒摸清莊主到底喜歡哪類女人,但以他一個正常男人的心來揣摩,是美女總沒錯。
嘻嘻,二叔好笨喔!陸雲歌暗自偷笑,當然是因為她不想惹南宮燁注意,才不打扮的啊!
「是,是!總管大人說的對。」她扶著窗框,臉上雖然帶笑,口氣卻不正經,巴不得陸廣茂馬上走人,和剛才看到他的喜悅完全相反。
好矛盾喔,沒看見二叔悶得慌,見到了又煩得慌。
「妳還嫌我!」陸廣茂冷哼一聲,繃起臉還想再教訓幾句,忽然瞧見有個僕人匆匆跨進院門,連忙將話題轉開。
「雲歌,這是老夫人從水月庵求來的藥,妳別忘了睡覺前煎給莊主喝。」陸廣茂說著,一迭整齊的藥包又落在陸雲歌面前的窗沿上。
怎麼又是藥?陸雲歌一愣。
「這……呃、陸總管,莊主究竟生了什麼病,每天都要喝藥?」她轉著眼珠子問。
憑她的直覺判斷,南宮燁根本沒有病!像他那樣生龍活虎、來去如風的人也叫生病?
在她看來,生病的人應是骨瘦如柴、風吹就倒,躺在床上連腳都沾不了地,那才對啊!
陸廣茂腦袋一晃。「妳少管這事,該妳知道的,自然會告訴妳!」
嘖!南宮燁前幾天也有說這樣的話!
欺負她是新來的啊,陸雲歌覺得自己不受重視,立刻氣嘟嘟地噘起了嘴。
「陸總管,悅東茶行的馬老爺求見。」瞧見陸總管和莊主的新丫頭好像有事商量的樣子,那僕人沒敢走近,遠遠的站著喊話。
「就來,你讓他到西邊小廳裡等一會兒。」陸廣茂打發走來人,自己也跟著走開,忽然想起這個不受教的侄女,又不放心地回身。
「妳一定要想法子做好我交代的事,聽見沒有?」見左右無人,他張開右手五指,又惡狠狠地一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