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她不得不感激那道薄牆,要不然,難保南宮燁不會發現她的異常舉動。
陸雲歌沿著走廊摸黑走了一小段路,馬上覺得自己是在自討苦吃——人生地不熟,半夜裡瞎折騰些什麼,不如好好睡一覺,有什麼事等天亮再說。
反正她有的是時間,總有法子摸清南宮燁的底細。
剛想回頭,她心底又在嘀咕,要是擾亂武林的離魂掌真是南宮燁所為,那她豈不是和殺人兇手共處一室了?
多待一天,就多一分危險啊!額頭不禁又有冷汗滲出,陸雲歌打了個哆嗦,還是……她輕顫著想,還是早點弄清事實,回解劍山莊向師父交差比較好。
猶豫片刻,她繼續往前走,轉過一個彎,樓道上有亮光透進。藉著這點微光,她悄悄來到樓底,終於到了晚上吃飯的大廳裡。
進入大廳,覺得離南宮燁遠了,陸雲歌便沒了顧忌,嚓地一聲將火褶子點燃,想找找桌上是否有蠟燭。
她記得吃飯時有點著,就不知被南宮燁拿走沒有。
大廳裡光線昏暗,火褶子發出的光卻十分柔和,陸雲歌一步步走向桌邊,映入眼簾的是幾盤精緻小菜,一壺涼透了的清茶,幾隻隨意擱置的紫砂茶杯,還有……就是二叔交給她的那迭藥包了。
望著那整整齊齊迭在一旁的藥包,陸雲歌不禁一呆。
糟糕,她忘了給南宮燁煎藥了!
她的信用向來不錯,只要答應下的事就一定盡心去做,雖然做南宮燁的貼身丫頭很不情願,但沒給他煎藥卻不是故意的,要怪只能怪南宮燁逼她太緊,搞得她頭都暈了。
她這人一緊張就容易忘事,不過南宮燁不緊張啊,他怎麼也不提醒她一下,生病吃虧的人可是他喔!
將事情的責任往南宮燁頭上一推,陸雲歌心安理得地轉了個身,正想看看別的地方有沒有蠟燭,身子卻驀地停在那裡。
該不會,那藥包裡有什麼蹊蹺吧?
算了,別瞎猜,還是先找蠟燭吧。心底明明有個聲音在說,她的身子卻已經回轉,不受控制地將手伸出。
藥包打開,木戶子、決明子、甘草、良姜……手指在藥材中仔細翻撥,都是些調理順氣的藥,再多就沒有了。
陸雲歌不禁有些洩氣,她雖不懂醫術,卻也知道這些東西配不出害人的藥方,難不成南宮燁的身體果真有恙?
手裡捏著顆圓滾滾的羅漢果,她怔愣地站在桌邊,心思不在藥上,只度忖著南宮燁沒叫她熬藥的理由。
南宮燁是那種不愛惜自己身體的人嗎?不,不可能!
會不會再添上一兩味別的什麼藥引,這東西就能變成害人的方子了?藥物相生相剋的道理,她曾聽師父提過,但她學東西向來一隻耳朵進,另一隻耳朵出,到最後腦子裡空空如也,什麼也沒留下。
用手敲敲自己的腦門,陸雲歌懊喪地歎了口氣,書到用時方恨少,這句話果然沒錯!
這時,有道人影悄然走進大廳,心不在焉盯著桌面的她渾然未覺,褶子上的火即將燒著手,帶來一陣刺燙,她才手忙腳亂地將之甩開。
噗地一下,火褶子掉到地上,滅了。
見鬼了,就算什麼也沒發現,也不能留下來過的痕跡啊!陸雲歌趕緊蹲下,用手摸索著地面。
「這兒沒有,這兒也沒有……」黑暗中傳來嘟嘟囔囔的聲音,陸雲歌從左摸到右,再從右摸到左,轉了個身子從前向後摸……
「啊,找到了!」
將微燙的火折子抓在手裡,陸雲歌鬆了口氣,剛想起身,忽然發覺周圍的氣氛似乎不太對勁,好像有一道極不尋常、輕得幾乎聽不見的呼吸聲從身前傳來。
難道……她心中驚懼,顫巍巍向前探出手。
指尖觸到了東西,既柔軟又有硬度,好像是……一個人!
陸雲歌燙著似的向後退,緊張得幾乎昏厥。
「誰?誰在這兒?再不出聲我要叫了!」她拉高嗓門給自己壯膽,腿卻發軟,搖搖晃晃站不穩,若不是恰好扶上身邊的桌子,她難保不會坐到地上。
「這句話應該我來問妳才對。」
幽幽淺淺的熟悉嗓音在黑暗中揚起,讓陸雲歌原本緊繃的心情,瞬間跌到了谷底。
南宮燁!一個她最不願見到的人,此刻就站在她的面前!
老天,怎麼會是他?!
她該怎麼解釋自己半夜不睡覺,在大廳裡晃來晃去的行為,她可以說自己想小解,因不認路而走錯地方嗎?
可是,想小解拆他的藥包幹嘛,她還沒自欺欺人到認為南宮燁沒看見她的小動作,或者乾脆說自己在夢遊,被他嚇醒後就什麼也不記得了?
陸雲歌心慌意亂,正在慶幸自己處在一片黑漆中,沒讓南宮燁看見她的窘態,大廳裡突然一亮,南宮燁點燃了兩盞擺在案上的燭燈,將他身邊那一方天地照得雪亮。
陸雲歌趕緊低下頭,幾乎虛脫。
「說吧,我等著聽妳的解釋。」他拿起桌上的冷茶抿了一口。
其實她一下床他就知道了,開始只當她起來小解,並未多在意,可是時間過了許久還不見她回來,心中不免奇怪。下到樓底,正好看到她拿著火折子站在桌前。
一個進府當丫鬟的小姑娘,哪來江湖人常用的火折子?
他不聲不響走進大廳,想看看她還有什麼驚人之舉,沒想到她除了發呆還是發呆,甚至連火折子燙到手都不自知。
那一刻,他忽然有種想笑的衝動,陸廣茂肯定是想錢想瘋了,居然叫這麼個蠢女人來接近他。
不過……對她偷偷爬起來跑到這兒發呆的理由,他倒有幾分好奇。
好奇?怎麼又是好奇?
今天,他恐怕把自己這輩子的好奇心都用完了。南宮燁自嘲一笑,目光落到陸雲歌身上。
她披散著一頭長髮,身上穿著件藕色的貼身小衣,露出雪白的脖子和兩條若隱若現的纖細小腿,清純中帶著誘人的嬌艷。
此時此刻,她卻緊張地站在那裡,渾身抑制不住的輕顫,心虛到不行,像一隻受驚過度的可憐小貓咪,隨時隨地都會崩潰。
「晚上妳不是挺能說的,現在倒變成啞巴了?」心中某個角落不知不覺柔軟下來,南宮燁皺皺眉,將口氣放緩。
「我……」陸雲歌手足無措,臉上的表情比哭還難看。「我、我想小解……」被逼得急了,她咬著唇胡亂找理由,頭昏腦脹,心跳得飛快。
「小解?樓上不是可以解決嗎?妳跑到大廳來幹什麼?」他問,不想輕易放過她。
「我……天太黑,又不熟悉這裡,所以想到大廳拿蠟燭……」她努力從腦中擠出合適的說辭。
「妳手裡有火折子,要什麼蠟燭?」他不信,黑眸仍盯住她。
陸雲歌呼吸差點中斷,手一抖,火折子再次掉到地上。「那個、那個……光線不夠亮,所以才想到大廳來……」
「妳一個普通女子,身上怎麼會有這種火折子?」
南宮燁繼續追問,讓陸雲歌招架不住,如果不是想到自己這次進莊關係重大,她都忍不住想向他坦白了。
「我……呃,我是個山民啦,對!我家就住在山裡,走山道不方便,火折子是必備的。」她以滿不在乎的口吻掩飾內心的慌亂,其實她自己也知道,與其說是在糊弄人,不如說在糊弄自己更合適。
南宮燁當然知道她在說謊,且不說那漏洞百出的回答,單就她臉上只差沒貼著「我在說謊」四個字的表情,任誰看了都能一目瞭然,偏偏她還喜歡自欺欺人!
心中好笑,南宮燁瞥她一眼悠道:「妳既然在找蠟燭,打開我的藥包幹什麼?難不成妳認為那裡面有蠟燭?」用目光指指散在桌上的藥材,他等著她繳械投降。
「我……」陸雲歌狂吞幾口唾沫,一顆心縮得跟米粒差不多大小,她甚至可以預見,自己被趕出南宮家的悲慘命運。
這不正合她的心意嗎?
不,當然不!自己要走是一回事,被人掃地出門又是另外一回事!
陸雲歌可憐兮兮地望著南宮燁。「我突然想起忘了給莊主煎藥,正在猶豫要不要給您煎上……」嗚,好爛的理由,三更半夜爬起來給人煎藥,不是南宮燁有病,而是她腦子病得不輕!
陸雲歌哀求的眼眸再次動搖了南宮燁的心,看著她臉上脆弱到極點的表情,他輕笑著將話題帶過。
「是嗎?那我真該謝謝陸總管,為我找了這麼個盡職的丫頭。」
見南宮燁終於放過自己,陸雲歌手忙腳亂把桌上的藥材攏到一起,努力擠出個粉飾太平的虛偽笑容。
「莊主您怎麼還沒睡?」她討好地問。
天啊,她敢說這輩子講的謊話、奉承話都沒今天多,而這種話竟能說得這麼順口,讓她驚覺自己的天分。
「和妳一樣。」
「和我一樣?」陸雲歌點著自己的鼻尖,她都不知道自己起來究竟要幹嘛,他竟和她一樣?
「樓梯下面的青花簾子後可以入廁。」看了她片刻,他拿起一根蠟燭塞到她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