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呃……南宮……」才開口,想起二叔叮囑的話,連忙將稱呼吞回,直接切入正題。「莊主他喜怒無常,我伺候不了,你還是讓我幹別的吧。」說到最後,漂亮的柳葉眉微蹙著擰起,眉宇間淨是哀求。
「什麼?」陸廣茂又是一驚。「莊主都點頭同意了,妳想反悔?」他幾乎是貼著她的耳朵吼起來。也不想想,他費了多大勁才把她弄進南宮燁的院落,她竟敢臨陣脫逃?
看著二叔冒火的眼睛,陸雲歌心虛地嚥了口唾沫,兩顆眼珠子直往邊上閃。「呃,我不是這個意思啦……我是想……呃……換個方式為你和莊主效力……」
開啥玩笑,她才不敢讓二叔知道,她其實是想逃回解劍山莊呢!
瞪眼看著陸雲歌紅透的臉頰,陸廣茂哭笑不得,真不知該誇她能隨機應變呢,還是訓斥她的欲蓋彌彰。
「嗯,二叔,你剛才不是也說了,南宮……呃……莊主一連換了十六個貼身丫鬟,侄女不才,肯定會成為那第十七個。」陸雲歌非常謙虛地下著結論,心裡又偷偷加上一句——源源不斷會有第十八個、第十九個被換下,原因很簡單,世上沒人能和那種極端自大狂待在一起!
「說來說去,妳還是不肯幹,是不是?」事到如今,陸廣茂不得不擺出長輩的威風。
「妳以為現在還有妳選擇的餘地?告訴妳吧,雖然沒簽賣身契,但在這兒,除非莊主將妳掃地出門,否則別想離開聚雲莊半步!」
真不該讓雲歌去什麼名門正派,本事沒學會一點,金龜婿也沒釣到,臭架子倒學個十足,是他失策,考慮不周,唉!
「可是……」
「別說了,馬上給我回去,離莊的事想都不要再想!」抓住陸雲歌的胳膊,陸廣茂拖著她正往回走,吱噶一聲,小樓側面的窗戶被打開,燭光中映出一個削挺的身影。
「陸總管,是你在下面說話嗎?」清爽乾淨的嗓音在夜色中緩緩盪開。
陸廣茂臉色一變,連忙仰頭回話。「回莊主,是屬下,老夫人讓我給您送點藥過來,我正在交代雲歌莊裡的規矩呢。」
交代規矩?在竹林裡?南宮燁眸光閃動,繼續注視著下面的情勢。
「雲歌,這是老夫人從水月庵主持那裡求來的靈藥,每天睡覺前別忘了替莊主熬上。」陸廣茂從懷中取出一迭藥包,故意大聲說著,將它遞到陸雲歌手裡,同時衝她擠擠眼。
陸雲歌當然明白二叔的意思,此時再不情願也不能拆他的台,只好硬著頭皮接下藥包,又眼睜睜看著二叔向南宮燁到了聲晚安後,躬身退了下去。
想到自己即將淪落到給南宮燁欺凌的悲慘命運,陸雲歌站在那兒,進不甘、退不得,不知如何是好。
南宮燁凝視著她——
清風、明月、修竹、佳人,景色是很美沒錯,但如果佳人不解風情,像只呆頭鵝的話,就不是這個味道了。
從踏入書房起,他手上雖然拿了書,眼前卻不斷飄過陸雲歌的身影,他不是個容易受影響的人——想把她屏除在腦海外,但……想起她倔強的神情,他又不禁猜測,究竟是什麼原因讓她來聚雲莊當個小小的丫鬟。
是家道中落,還是別有用心?或者……賣身葬父?腦中不知怎地跳出這個女人要賣身給他最常見的理由,南宮燁啞然失笑。
執掌南宮家近十年,凡事都在他意料中,實在無聊,就不知這個瞧上去有些不一樣的小女人,能否帶給他一些意外的驚喜?
心有點熱,有點亂,他走到窗前,不經意卻聽到她和陸廣茂含混不清的聲音。
她進莊的目的果然不單純!明白了這一點,他推開窗出聲詢問。
陸廣茂的回答如他所料,而那個小女人的反應……
南宮燁眸色一深,從哪裡找來的小笨蛋,喜怒哀樂全寫在臉上,讓他不得不懷疑陸廣茂的智力。
是陸廣茂太自信,還是他看上去太好騙,或者……某人想出奇制勝?
嗯,有這個可能,不管怎麼說,她已經成功挑起了他的興趣,難得!
修長的指尖撫過窗框,南宮燁見陸雲歌一副要站到天荒地老的樣子,忍不住笑著開口。「妳打算在外面站多久,在竹林裡過夜嗎?」
陸雲歌左右看看,直到南宮燁又重複了一遍,才明白他是對自己說話。
「當然不!」她馬上反駁,心裡有種按捺不住的衝動,不管南宮燁說什麼、做什麼,她都要狠狠的、不留情面的斷然否定!
走了幾步,到了樓前,陸雲歌猶豫了一下,想到自己已然沒了退路,終於伸手推開房門。
大廳裡,南宮燁一身便裝,站著等她。
「時候不早了,用飯。」他簡短地吩咐。
「我不餓,要吃你自己吃。」陸雲歌將二叔交給她的藥包往桌上一放,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坐了下來,讓南宮燁有那麼一瞬間,誤以為她是自己請來的客人。
陸廣茂真叫她來當丫鬟的嗎?
這個時候,他不得不懷疑,是不是哪裡出了差錯,要不然她怎麼一點身為丫鬟的自覺都沒有?
「雲姑娘,妳家住什麼地方?離這兒遠嗎?」他實在很好奇想知道,她是哪裡養出的活寶。
「我不姓雲。」陸雲歌直覺地反駁,猛然想起二叔的交代,又趕緊閉上嘴。
「妳不姓雲?」南宮燁狐疑地瞅著她。
「我從小父母雙亡,孤苦伶仃,是親戚收養我撫養長大的。」拋出自己是孤兒的事實,陸雲歌刻意模糊焦點,只盼南宮燁同情心氾濫,忘記追究自己的姓氏。
父母雙亡,孤苦伶仃,被親戚收養?身世這麼可憐的人,居然比他還囂張?
不過看她垮著一張小臉,好像他只要多問幾句,眼淚就會跟著掉下來似的,南宮燁雖然不信,也忍住沒有再追問下去。
奇怪,他的心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軟了?
南宮燁哼了一聲,坐到桌前,替自己倒了杯茶。
見自己成功逃過一劫,陸雲歌悄悄鬆了口氣,她知道二叔一直對她很好,剛才這麼說是過分了些,但南宮燁追根究底的模樣,嚇得她口不擇言,只想早點轉移話題。
「來,吃吧。」南宮燁率先拿起筷子。
陸雲歌也不說話,悶頭吃了起來。剛才是賭氣,其實她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以後……要是他說什麼、做什麼,對她有利的話,她不妨聽著也就是了。
菜吃了沒幾口,南宮燁忽然放下筷子看向她,不是因為她口中窸窸窣窣的喝湯聲,而是她專注的樣子。
「妳姓什麼?」他問。
「陸。」話一出口,陸雲歌掛著湯汁的臉龐頓時僵住。
瞧她說了什麼!笨蛋,她上當了!陸雲歌恨不能一口咬掉自己的舌頭!
「好巧,妳也姓陸。」南宮燁不疾不徐說著,嘴角噙著看白癡的笑。
陸總管想必抱著肥水不落外人田的念頭,才找了這麼個乳臭未乾的小女娃來伺候他吧。
「是啊……好巧……」陸雲歌支吾著嗓子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心跳加快,小腿都抽筋了。
「呃……莊主,我趕了幾天路,很睏了,想先下去休息。」她慌亂地起身,袖子一帶,差點打翻滿桌的碗盤。
管不了那麼多啦,她想見二叔!
轉過身,她跑到門前,伸手正要拉下門環——
「貼身丫鬟要睡在主子房外的小榻上,剛才在竹林裡,陸總管沒交代妳嗎?」坐在原地的南宮燁並未起身。
敢暗中耍花樣,就算是陸廣茂的親戚又怎樣?到了他身邊,就別想全身而退!
第三章
隔著一面薄牆躺在南宮燁屋外的床上,陸雲歌雖然累,卻怎麼也睡不著。她知道,大戶人家為了方便主子夜間使喚,丫鬟通常睡在主屋外面,可她……就是不習慣。
這倒不是她嬌貴,也不是怕南宮燁會對她如何,而是想起整座小樓裡就住著他和南宮燁兩個人,感到十分彆扭。
奇怪,真是太奇怪了。以南宮燁的身份地位,住的地方居然沒人伺候,好不合常理,這不但出乎她的意料,也使她對他的猜疑又多上一分。
他是不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身邊不敢留人?
如果師父讓她調查的事,確實與南宮燁有關的話,在他身邊伺候的人自然越少越好,多了礙手礙腳不說,還容易露出馬腳……想到這,陸雲歌再也睡不安穩,擁著被子坐起。
對她來說,這是從未有過的經歷,小臉緊緊繃起不說,抓住被褥的手都滲出了汗。
老躺在床上瞎猜也不是回事,總要找出事情的真相才行啊!
不知過了多久,陸雲歌決定起身先察看一下自己所處的環境再說。
抖著手掀開被子,她摸黑套上鞋,一不小心,下床時發出吱嘎的聲音。
啊!她連忙摀住嘴,屏著呼吸不敢再動。學武之人聽力異於常人,就不知南宮燁醒了沒有?
時間一點點過去,陸雲歌在黑暗中站了好一會兒,不見房裡有什麼動靜,這才悄悄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