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事,而且有工頭在一旁教著,不會有事。」他必須挑幾個有能力的人接手,好在他不在的時候照顧牛只。
趙英漢的表情淡然,他將熟睡的小女孩移了移位置,再將床鋪的枕頭拉高拍平床單的縐褶,準備把行動不便的人兒送上床。
幾年來,他一直做著相同的動作,他認為自己有責任照顧她,不覺辛苦的日復一日。
但是單身一人時,可以無愧於心的抱她上下床,一星期兩次載她到山下醫院做復健,甚至氣候異常腳抽筋,他也能徹夜守候的為她舒筋熱敷,減緩她的痛苦。
最近他想了很多,他畢竟有他自己的日子得過,不能因為她而疏忽真正該關心的人。
也許仍有愧疚,但他自認已做到殷叔對他的要求。他的心必須放在另一個人身上,即使他心中坦蕩蕩不做非分之想,可是讓心愛的女人心中有疙瘩,就是他的不對。
就算冬天口中不說,眾說紛紜的繪聲繪影總會令人不舒坦,他要做到讓她無一絲存疑才能表達出他的真心。
「牧場是你的可不是工頭的,你不管還有誰能管,你要小妹學著養牛嗎?」真讓她來喂,牛只不是餓死便是脹死。
殷水柔說話的口氣近乎指責,讓一向耿直的趙英漢略顯不耐。「趙英妹也需要長大不是嗎?牧場有一半是她的。」
「你……你瘋了呀!小妹怎麼可以擁有一半的牧場,你不讓她嫁人嗎?」不可以,她不司以分走一半的財產便宜外人。
「別忘了她姓趙,是我的妹妹,即使日後嫁人為妻仍是不變。」雖然她任性刁蠻又不講理,卻永遠是他唯一的妹妹。
他從沒想過要獨佔牧場的一切,趙家牧場是趙家人所有,他只是代管小妹的那一份財產,日後他還是得還給她,除非她另有打算將權利轉售給他。
若是小妹長進些肯接手牧場事務,他絕對會傾囊相授栽培她成材,放手讓她去經營。
可惜以她的個性來講,很難保持樂觀,他不多為她著想儲些嫁妝,日後怎麼有人敢接下這個燙手山芋,還是有點積蓄在身邊至少能保障她生活無虞。
殷水柔有些語塞,但還是不平的加以反駁,「這些年來你一人獨撐牧場的生計,大家都認同你才是牧場唯一的主人,小妹什麼事也不做的坐享其成,你不該再把辛苦的成果分她一半。」
那是錯的,女孩子終歸是別人家的,牧場給了她不就平白地將多年辛勞送給人。
不,她不允許,趙英妹根本沒資格獲得這些,她只是好吃懶做的廢物,比她還不如。
「水柔,我的決定不需要妳同意吧?」她的表現未免太激動,好像他送走了她的錢財。
她微露受傷的神色,低頭拒絕他伸手抱她上床的動作。「我是為了你好。」
「即使為了我好也該有個限度,這是我趙家的事。」與她無關。
沒有比這一句話更傷人的,臉色刷地一白的殷水柔微微輕顫,握著輪椅把手的指節因施壓而泛白,她覺得他插了一把刀在她胸口上。
她不是趙家的人!
是呀!多可笑,她憑什麼插手人家的家務事,他愛把牧場給誰就給誰,她毫無置喙的餘地。在他眼中,她只是個沒什麼舉足輕重的「外人」。
想撇清和她的關係嗎?他未免想得太如意了。
這些年,她不斷散播和他曖昧不清的消息,以牧場女主人的假象讓所有人信以為真,他們仍然藕斷絲連,因此才有小叮噹的出生。
她扮柔弱博取同情,以受盡委屈的姿態爭取大家的認同,她千方百計的算計可不是為了讓他排擠於外,而是順理成章的當上他的妻子。
所以她從不阻止趙英妹替她趕走可能的情敵,甚至樂觀其成的暗助一手,偷偷以己身的殘缺暗示對他有意的女人,他有暴力傾向。
趙英漢,你以為我會那麼輕易放過你嗎?在海中央漂浮的溺水者,會用垂死的力道捉住唯一漂過身邊的浮木,死也不放手。
「阿漢,我是不是帶給你很多不便的地方,讓你覺得煩、覺得困擾,希望我不曾來牧場打擾?」她流露出自卑者的輕愁。
不知她在作戲的趙英漢一如往常的安慰她。「照顧妳是我的責任,妳別想太多了。」
「可是你終究有一天會結婚,到時你還能分心照顧我嗎?」他會結婚,但對像只能是她。
她已經沒有退路了,非攀他不可。
「這點妳不用擔心,我會多找個人來幫忙,到時妳的起居飲食會和現在一樣正常。」她只是站不起來而已,其它瑣事還是能自行打理。
他不知道他的話造成她多大的震撼,眼一沉的冷視他。「這是一種施捨嗎?」
「施捨?」他不懂她的意思。
「我是個無法行走的殘廢,必須依賴你的救濟才有一份薪資微薄的工作,難道你不是施捨嗎?為了月薪兩萬出頭的『會計』再請一人來照顧我。」
「我說過這是我的責任……」
「什麼責任?你以什麼身份對我負責,情人、朋友,還是陌生人?你並不是我的丈夫呀!」她要的是一個名正言順的名分。
「這個問題我們以前討論過,沒必要再提起吧!」雙眉微隆,他不以為此時適合談論這話題。
不管她拒絕與否,趙英漢手一舉的抱起她,輕輕置於床上。
但他正要避嫌退開時,殷水柔的乎像籐蔓一般的纏上他脖子,死命的圈緊不讓他離開。
「你嫌棄我是殘廢是不是?認為半身不遂的廢人配不上你!」她刻意將充滿彈性的上半身貼著他,意欲引起他純男性的感官慾望。
只要他跟她上了床,不論他此刻心裡住著誰,他都會負起責任的和她結婚。
「水柔,別輕賤自己的感情,我不適合妳。」他想扯開她的雙臂以逃避她的糾纏,但顧及她的自尊而不敢太用力。
「為什麼不適合?我們曾訂過婚,你允諾過要為我的幸福負責。」她緊捉著他信守承諾的優點向他進逼。
無奈的一喟,趙英漢捉住她的雙腕輕扯下她的手。「我給過妳承諾,但妳放棄了。」
「我後悔了,我要素回你對我的承諾,就算你一輩子不愛我也沒關係。」只要他要她,她不會再強求了。
歷盡人世的滄桑她才明白誰是真正對她好的人,不求回報,無怨無悔的照顧,她還能有什麼不滿,這樣的好男人她怎能錯過。
也許他不幽默、不風趣、為人耿直,但該他做的事,他一樣不少的做得令人激賞,從不浮華虛誇的腳踏實地,一步一步建立他的王朝。
當年她太年輕了,不懂知足又迷戀外頭的花花世界,不知道平凡的生活才是最美的寄托。
瞧她已經為一時的錯誤選擇付出了慘痛代價,難道不能給她一次重新來過的機會嗎?
「很多事一旦過去了就回不了頭,不是妳雙腿不良於行我才拒絕妳,而是我不愛妳,真的不愛妳,我無法給妳想要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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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吶!死丫頭,妳給我從實招來,報上說的是不是確有其事?妳到花東是攝影還是談戀愛?為什麼身為妳大姊的我毫不知情……」
冬雪的逼供有如一道響雷轟隆隆的劈下,將手機拿離耳朵三寸的冬天真的哭笑不得。她聽了老半天聽不懂姊姊在計較什麼?今天的報紙她還沒時間看呢!
為了避免吵醒其它人,她安靜的走出兩層樓的房舍,獨自在暗黑的星空下接受劈哩啪啦的審問,而她連一句話也插不上口。
果然不是她太敏感了,是真有攝影記者在附近採訪,一認出她在藝文界的身份趕緊按下快門,免費的得到一條供人茶餘飯後閒聊的新聞。
她不喜歡帶手機,覺得麻煩,所以一整天就將手機丟在背包裡不聞不問,管它曾響起幾次,當事人不在一律拒談。
等她有時間查看來電顯示時,幾乎擠爆的來電多達三十幾通,而設定通數自動取消的又不知有多少。
其中以她的經紀人和親愛的大姊次數最多,幾乎不到三十分鐘便打一通,好像發生什麼大事般十分急迫,害她不得不撥通電話問個明白。
可她才按下一個鍵,悅耳的鈴聲已先一步響起,門號的顯示正是她家那只焦躁的老母雞。
「……妳到底是怎麼玩弄人家的,我要不要準備遮羞費替妳善後?上法院可是很難看,尤其妳還是小有名氣的攝影師,人家會不會故意調高價碼?」
聽聽,這像一個做人姊姊該說的話嗎?凡事盡往壞處想。
不過也不怪冬雪的杞人憂天,知妹莫若姊,外表冷靜、沉穩的冬天有著除不去的劣根性,她最愛做的一件事是氣死週遭的親朋好友,然後戲弄老實人。
和她扯上關係絕不是好事,她和善男信女絕緣,天生是個帶禍者,將別人的生活搞得一場糊塗後,就拍拍屁股走人,讓苦主求訴無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