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郁茜的幫助下,醃年菜被整齊的擺放在庭院,均勻的接受著日光的曝曬,她一邊幫忙,一邊又忍不住抓起相機拍著外婆的身影。
近午,農車轟隆隆的接近,季裕棠和大舅媽就坐在車上,負責駕駛的大舅顯得威風凜凜。
「郁茜!」他大喚,試圖壓過吵雜聲。
安郁茜聽見了,拿起相機對著車上的三人猛拍,還不住的對他們揮手。
季裕棠率先跳下車,「妳在幹麼?」
「跟外婆學醃年菜。」她驕傲的邀功。
「嘖,妳醃的能吃嗎?」他不賞臉的調侃道。
拍了他一掌,「能,當然能──」她齜牙咧嘴的爭辯著,撲紅的臉蛋難掩女孩的嬌態。
「欸,疼啊!」
「誰叫你嘴壞。」她一副得逞的模樣。
兩人孩子氣的一前一後打鬧進了屋子,渾然不覺後頭有三雙眼睛正笑盈盈的看著他們。
夜晚曲肘枕在頭下,安郁茜翻來覆去的始終睡不著。
沒想別的,只是蘇繡屏風和這屋樑下融洽的情感在她內心掙扎拉扯。
他察覺她的難眠,轉過身問:「怎麼了?睡不著?」
「對不起,我吵醒你了嗎?」看著他,心裡的掙扎更深了。
他單手半撐起身看著她,「說吧,在心煩什麼?」
「沒有,只是精神好,睡不著。」
「是嗎,那為什麼還歎了一晚的氣?」
「我哪有──」她聲音略微揚起,隨即意識到自己可能破壞了寧靜,趕緊又壓低聲音。
「那敢情是屋外的貓在歎氣?」揶揄她一句,季裕棠坐起身,順手拉起她,捧起她的臉問:「是不是住不慣,想回美國了?」
她搖搖頭,抿著唇許久,「我是不是太貪心了?」她曲坐著身子。
「貪心什麼?」
「我總是不想捨棄眼下這些,可是又想緊緊抓著別的,你說,我這樣是不是太貪心了?」
季裕棠的身影在她心裡佔得滿滿的,當初是有目的的接近他,可這下是本末倒置了。
三折蘇繡屏風是她原先的目標,但是,遇上他、分享了這些溫暖的情感後,現在她又不忍放手,然而賭注裡她只能選擇其一,怎麼辦?
看著她略顯憂愁的臉,他深情的低語,「妳可以不用捨棄,也可以緊緊抓著妳想要抓住的,這並不是貪心,這是追求。」
追求?她可以同時追求這麼多嗎?
驀然,他伸出掌心揉亂她的發,「煩惱沒有用的,唯有邁開步伐勇敢的追求,當妳跨向終點的時候,結果就會等在那裡。」他笑了一下,「這是外婆告訴我的,我曾經躊躇猶豫,是外婆鼓勵我往前走去。」雙手枕在頭下,他躺回床上。
安郁茜沒有搭腔,就這麼學他躺回了被窩。
許久,她挨了過來,低低的說:「人家好冷……」
季裕棠睞她一眼,展臂擁著她,「這樣還冷嗎?」
她搖搖頭,緊緊的靠著他。
或許,屬於她的終點結果已經出現了,她決定放手,然後追逐。明天吧!明天一早她就會打電話告訴派翠西亞關於她的決定。
仰起臉,她輕柔的吻了他的下顎,撒嬌似的將手攀附在他身上。
季裕棠任由她去。
然而半晌,他翻身而上,帶著壓抑後的熱切吻上了她的唇。
寒涼闃靜的夜晚,兩人小心翼翼卻又迫切的碰觸對方,在深沉的苦痛下尋找著忘人的感受。
「裕……」
他一掌摀住她的嘴,逼她吞嚥情緒的吶喊。
寒夜冷冽,他們的身心卻在這一瞬間燃起萬千火苗,臻至於契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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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趟叫人難忘的旅行,當車子在三合院門口等著送他們到機場去時,外婆不捨的神情讓安郁茜深深烙刻在心裡。
「阿棠,自己要會照顧自己,明年還要帶阿茜回來玩喔!」她叮囑著。
「我知道,外婆,天氣冷了,快進屋去。」季裕棠揮手說道。
她只是笑著點點頭,依然不畏冷風的佇立在三合院前面。
上了車,安郁茜忍不住探出身子,「外婆,再見、再見──明年我們再來看妳,妳要保重喔!」
車子開始發動了,年邁的身子幾度想要追逐出來,然而分離的速度卻不是她可以抵擋的,她倚在門上不斷的揮手,靜靜的看著車子漸漸的遠去。
外婆和三合院消失了,安郁茜坐在車裡久久無法言語,她看著手上的鐲子,充滿憐惜,那是她和外婆的小秘密。
某日晚飯後,外婆神秘的拉著她手往偏廂的屋裡去,然後帶著竊喜的心情在衣櫥裡翻箱倒櫃的尋找,最後她從一隻錦盒中拿出這隻玉鐲。
「外婆送給妳的。」外婆不由分說就套在她手腕上。
「外婆……」她覺得貴重,不自覺的揚高了嗓音。
「噓,小聲一點!」外婆孩子氣的要她噤聲。
「喔,噓。」她緊張的噤住聲。
外婆拉著她的手細細說道:「阿棠是我一手帶大的,跟我最貼心,我每日每夜都盼著他趕快成家立業,都不知道等不等得到那一天,現在看到他帶妳回來看我,我很開心,這個玉鐲送給妳,當做是外婆給你們將來結婚的禮物。」突然外婆失落的歎了一口氣,「美國真遠,我是沒辦法參加婚禮了……」
「會的,我們會等外婆來,一定會的。」她想也沒想的就允諾。
「憨丫頭,美國真的太遠了,我只要妳跟阿棠永遠好好的,妳要幫我照顧他喔!」看似微不足道的小心願,可是卻是她最大的希冀。
「嗯,我知道,我一定會的。」當下,她說得慨然篤定。
這樣算不算是一種許諾?把自己許諾給他。
安郁茜抬眸看了身旁的他一眼,他的目光遠遠的眺望窗外,不發一語的他或許也是在眷戀著這塊土地。
她沒有說話,把頭靠上他的身體,然後告訴自己,要幫外婆好好照顧這個男人,一定要……
帶著不捨的離情,飛機升空的剎那,台灣的一切都變得渺小……
漫長的飛行後,總算回到維吉尼亞州,他送她回到家。
「謝謝!」
「今天晚上要好好休息。」
「嗯。」她對他淺淺一笑。
「快進去吧!」
在他目光注視下,她緩緩的走進公寓。
「郁茜──」他突然喚。
她停下腳步,「嗯,什麼事?」
季裕棠追上她的步伐,躊躇滿志的來到她面前,「跨年的晚上,不要安排其它約會。」
存心反抗似的,她噙笑反問:「為什麼?」
「因為,我想要跟妳一起迎接新的一年,這個理由夠充足嗎?」他手指挑起她的下顎,目光堅定的問。
「夠。」她抱緊他。
「那就好,上去吧!」他轉過她的身子,催促的輕推去。
她走了幾步停下來,「裕棠,希望明年還去台灣。」
他明白她的意思,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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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潘芭杜一反寧靜,仿法式宮廷的建築在璀璨燈光的剪影下,更顯磅礡氣勢,宮廷裡裡外外被點綴得宛若一座不夜城,品嚐不盡的美酒、佳餚依著長桌綿延擺放,恁的奢華。
迴旋的舞曲永不停歇,讓人忍不住一支又一支、一曲又一曲的舞動,興致一起,甚至有人在後方的運河上搭著船隻深夜小游,滿園衣香鬢影、觥籌交錯,眾人圍聚其中飲酒跳舞,陷入十足的歡樂氛圍。
「裕棠,都準備好了吧?」岑修賢問。
「嗯!」季裕棠自信的拍拍胸口的鑽戒。
「恭喜你了,今晚不但要為我們Star Trek全體同仁贏回員工旅遊,還要為你自己贏得美嬌娘。」岑修賢拍拍他的肩膀說道。
「我也沒想到自己會有想要定下來的一天,可是……」他兩手一攤,把原因歸咎給緣分。
「先跟你說聲恭喜了!」
「謝啦!乃元人呢?」
「他啊,有酒喝就爽了,現在只怕已經栽在酒缸裡起不來了。」
「呿,這傢伙!」
「我先去找他,你加油嘍!」
季裕棠和岑修賢雙雙朝對方豎起大拇指,各自旋身離開。他躊躇滿志,等待神聖一刻的到來。
此時單可薇一手拿著酒杯,一手持著繡扇,居高臨下的看著潘芭杜裡充滿浪漫喜樂的酒會,也順便把剛剛的私人對話聽得一清二楚,她關起窗子轉身離去。
這裡的人都是成雙成對,即便當中隱藏了欺瞞跟賭注,但至少身邊還是有個伴的,而她……
驕傲如她,當然不會把自己的孤寂顯露出來。
可惡的湯鎮權!當初說好的聖誕節之約,他果然還是爽約了,害得她孤零零的在潘芭杜裡癡癡等著他的到來,結果好好一頓聖誕大餐都等成了冰塊大餐,她氣得一把掃入垃圾桶。
她凝著氣,原以為這樣的夜晚,湯鎮權這男人會良心發現的前來負荊請罪,誰知道兩個小時前,她得到消息說他人還在紐約,顯然早已忘了還有人望穿秋水的等著他。媽的,他真是個沒心肝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