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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晨希

  接下來,只見總管推出的謎題一道比一道難、賞金一次比一次高,而沈宜蒼只要確定台下無人能解,便舉手上台解謎,到最後乾脆留在台上省得麻煩。

  而秋燈會幾乎成了沈宜蒼與陳府總管的對手戲,直到──

  「且慢。」樣貌福態的陳員外喊住欲再出題的總管,親自上場。「不知這位公子如何稱呼?」

  「在下姓沈,名宜蒼。」

  「沈公子好文采。」

  「員外過獎。」沈宜蒼拱手回禮。「在下只是偏好文字玄機,如此而已。」

  「就不知公子是否願接下老夫這道價值一百五十兩的謎?」

  「請員外出題。」

  陳員外環視台下,待吸引眾人注意後,再回頭看向眼前年輕俊逸的沈宜蒼,淡笑道:「就以老夫髮妻蕭氏為題──無邊落木蕭蕭下──請公子解一字。」

  哇──底下一片驚歎聲,足見此題難度之高。

  就連對解謎自信滿滿的沈宜蒼,一時間也凝了眉頭。

  「不會吧?」薛霞飛細聲低呼:「慘了,他不會解。完蛋了,一百五十兩就這麼飛走了。」嗚……

  突然感覺有道視線落在自己身上,薛霞飛抬頭梭巡,發現視線來自仍站在台上的沈宜蒼。

  你又看輕我!迎視她的眸光似是這麼說著。

  薛霞飛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肩膀,粉舌輕吐,雙手抱拳朝他一揖──

  失禮失禮,是我瞎了眼,公子大人大量,不要跟小女子計較。

  「呵……」台上,沈宜蒼讀出她肢體透露出的訊息,莞爾一笑。

  「公子可有解?」陳員外笑瞇眼問。倒不是他吝於銀兩,而是文人較勁,見這位公子被自己出的謎題難倒,自然覺得開心。

  「敢問員外貴姓?」

  「老夫姓陳。」

  那就有解了。

  「公子若再不解謎,老夫就當你解不出囉。」

  「在下有解。」沈宜蒼先是一揖,才從容答道:「無邊落木蕭蕭下,解一字──日。」

  聽見他的答案,陳員外急忙開口:「何以見得?」

  「員外姓陳,夫人姓蕭──在下想到的是昔日南朝齊、梁國君均姓蕭,兩朝之後的陳朝君主姓陳,『陳』去邊是『東』字,再落木則剩一個『日』字。」

  「你怎麼知道是『日』不是『曰』?」

  「日出東方,在下只是臆測,謎底是日還是曰,但看員外的意思。」

  陳員外愣了一會兒,旋即哈哈大笑:「沈公子果然深藏不露,能解老夫出的謎題是其一;再使一招『請君入甕』,讓老夫不能說你錯是其二。長江後浪推前浪,了得!沈公子果然了得!」

  本來是想刁難他,沒想到反被將了一軍,若說是「曰」不是「日」,只怕會讓在場所有人暗想他陳某輸不起,才故意說他錯。

  呵呵,當真是後生可畏啊!

  「來人,取兩百兩給沈公子!」陳員外豪氣道。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員外方才說此題價值一百五十兩,在下只取一百五十兩。」

  「但我又提了另一個問題不是嗎?」陳員外笑道:「就當方纔那問題值五十兩。區區兩百兩讓老夫認識你這麼個人才,值得!哈哈……非常值得!」

  「多謝員外。」沈宜蒼拱手道謝。

  在贈禮金時,台下歡聲雷動,為這場精采的秋燈會畫下句點。

  此時,天外突傳來一聲嬌喚──

  「沈宜蒼!」

  被點名的人抬起頭,還來不及看清楚,一抹黑影就從天而降飛撲進他懷裡,牢牢抱住他,像個孩子似的又跳又叫又歡呼。

  薛霞飛無法說明此刻溢滿心口的究竟是什麼感覺。看見他站在台上從容應對,意氣風發,她心裡就沒來由地覺得暖,每當他解出一題贏得滿堂彩,她就覺得像是自己解出謎底來似的,忍不住跟著得意起來。

  直到現在,她才知道舞文弄墨不是不好,也不是沒用。人各有所長,他不諳江湖事、不懂武功又怎樣,文采翩翩也是一項長處呵。

  「你真的真的好厲害!我到現在才知道,你學的那些琴棋書畫也是有用處的,我太佩服你了,沈宜蒼!讓我叫你一聲師父好不?你教我讀書寫字猜謎好不?」

  望著她熱切的小臉,沈宜蒼發現自己很難拒絕,尤其她一雙眼帶著從未有過的崇拜光彩,更令他莫名自得。

  其實,出外遠遊、行走江湖並非他先前以為的那般,淨是受苦受累嘛。他想,不由得笑了。

  第五章

  「你能不能……」沈宜蒼欲言又止。

  「怎樣?」薛霞飛雙眸綻光,晶亮地瞧著並肩同行的夥伴。「師父有什麼事儘管交代,徒兒一定辦到。」

  「能不能不要這樣瞧著我?」從當初看輕他文質書生的身份到如今的崇敬,她態度的轉變是值得欣喜沒錯,但做得太過火也令人傷腦筋。

  沈宜蒼覺得自己快在她崇敬的眼神中滅頂了。

  每當他不經意與她的視線交會,總會被那雙媲美天上星子的晶瞳瞅得雙頰發熱,好不自在。

  「我怎樣瞧著你了?」薛霞飛策馬靠近他,距離近到兩人小腿不時相碰。「還不是跟以前一樣。」大眼眨呀眨,淨是懵懂之色。

  「不。」沈宜蒼坦言,想起她今非昔比的態度,不禁微笑,「之前你看不起我,認為百無一用是書生;但現在,你只差沒把我當神拜了。」

  蜜色的煩泛起臊紅。「被你發現啦……」

  有些意外她會老實承認,沈宜蒼轉頭看她,瞧見她紅通通的臉像抹了胭脂似的,嬌俏可人。

  嬌俏可人?他倏然一怔。

  之所以怔忡,是因為他突然發現,這是自己頭一遭把這樣的詞兒跟她聯想在一塊兒。

  從古怪、毒舌、胸無半點墨的江湖女子,到現在的嬌俏可人,同行一個月有餘,經歷過許多大小事情之後,他發現自己對她的觀感也與剛見面時不同,好感與日俱增。

  當然,在洛陽城發生的事是最大的轉捩點。

  「……我以前一直覺得讀書人什麼事兒都辦不成。」

  薛霞飛說話的聲音拉他回神,只見她直視前方,不敢亂瞄,可惜,還是藏不住赧然的紅頰。

  「讀書人哪,成天除了風花雪月之外,什麼事也不做、什麼都不會,我見過的讀書人都是這個樣子,美其名叫做文人雅士,實際上那些個風雅的假相還不是得靠家裡的人替他撐出門面。我在江洲見過一個讀書人,自個兒打扮得光鮮亮麗,四處遊玩,卻讓妻子在大戶人家為婢,成天只會高談什麼治國平天下的,卻連自己的妻子都照顧不了,這算什麼!」

  不想不氣,愈說愈惱!

  「如果出身官家就更慘了,若是只會風花雪月那倒還好,最怕的就是書沒讀幾本,仗著家裡有人當官就橫行霸道、四處欺負人,表面上是讀書人,骨子裡卻是地痞流氓!我走過不少地方,遇見過不少這種人,真個讓人氣得牙癢癢的!所以,我最最厭惡的,一是讀書人,二是官家子弟。」

  「你也認為我是那種人?」他是讀書人,又出身官宦之家,恰好符合她薛大姑娘最討厭的兩種身份,也難怪她一開始就對他沒好臉色。

  「呃……嘿嘿。」臉上的臊紅加深,薛霞飛尷尬地摳摳臉頰。

  哇,好燙!她的臉頰什麼時候變這麼燙來著?!

  「那是以前的事了啦,現在我不這麼認為,真的不。」她趕緊挽救頹勢。「除了教我武功的師父外,你是第二個讓我想拜師的人,你跟那些人不一樣,完完全全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我是讀書人,出身官宦之家,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偶爾又任性,多半時候很沒用──」

  「啊!啊啊!」薛霞飛沒想到他把她說過的話記得這麼牢,如今再用來反砸自個兒的腳,砸得她慘叫連連。「那個是、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不,一點都不久。」沈宜蒼忍笑地說:「這話是你六天前在洛陽說的。」

  「你就不能大人有大量,當我沒說過嗎?」嗚……風水果然是會輪流轉的,自從在洛陽錢袋被扒之後,風水寶地就換到他那邊了,嗚嗚……

  「說出去的話跟潑出去的水一樣,是收不回來的。」

  「但是水潑在地上,曬乾之後沒痕沒跡的,就像沒潑過水一樣。」她趕緊道,「所以話也可以當沒說過嘛!」

  「你──」沈宜蒼傻眼。雖然是強辭奪理,但……還真對得讓他不能說她錯呵!呵呵呵……他搖搖頭笑了。

  「別光是笑啊。」真不原諒她?薛霞飛急了,伸長手臂推他。「沈宜蒼,你、你是決定氣我還是原諒我?好歹說個明白,別讓我瞎猜窮緊張啊!」

  「你說呢?」他不想這麼快就揭曉答案。

  「我怎麼說?我又不是住在你肚子裡的蛔蟲,怎知道你心裡是怎麼想的?」

  「若我說不想回答你呢?」

  「嗄?!」

  「駕!」沈宜蒼突地發聲,雙腳一夾馬腹兩側,策馬向前疾奔。

  騎馬個把月,他的騎術日漸熟練,已有一流好手的架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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