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殿內,半個宮衛也無,在靠窗的殿內一角,因海風吹拂而翻飛的紗簾下,一名來路不明的男子,正大剌剌地一手撐著腦袋側躺在長椅上,睡得正熟的他,一頭如瀑般的黑髮垂落至身後的椅上,自他身旁灑落的陽光,勻勻地照亮了那張俊美年輕的臉龐,耀眼的陽光順著他的睡姿一路綿延而下,光影滑落至他那因睡姿而衣衫半敞的胸前,仔細地勾勒出他赤裸的胸口,與他那一身精碩而完美的身材……
兩眼佈滿血絲的滄海,不悅地拉大了嗓門朝身後一吼。
「來人,是誰讓他闖入宮內的?」整座宮裡的宮衛都幹啥去了?居然沒經他的同意讓個陌生人踏進玄武島不說,還讓這傢伙在他的殿內睡成這副德行?
往常只要他一出聲,隨即就會出現在他身後的宮衛,這回並沒有如常地隨傳隨到,靜謐依舊的殿內,就連串腳步聲也沒響起,覺得事有蹊蹺的滄海,百思不解地在無人的殿廊上看了一會,等不到來人的他,按捺下滿腹的火氣,挽起兩袖踏進殿內,就在這時,躺在長椅上安睡的男子在椅上翻了個身,剎那間,整座殿內所有窗扇,以及他身後大敞的每一扇殿門,全都整齊劃一地合上關起。
走進殿內的滄海,連忙防備地一手覆上腰際的佩刀,當他不明所以地定站在殿內不動時,椅上的男子掀了掀緊覆的長睫,緩緩張開了一雙湛藍色的大眼。
「你是誰?」滄海悄悄地挪動腳步移向他,謹慎地盯住他的一舉一動。
自海底起床後,就急著趕來此處尋人的北海,頂著一副沒睡飽的模樣,逕自伸了個懶腰後,旁若無人般地開始活動著四肢的筋骨,並一手按著後頸間,製造出喀喀的聲響。
「嘖,睡得連骨頭都變懶了……」他邊打呵欠邊抬起一掌,屈指算算後,他停下了所有的動作,神情頗為不滿地皺著眉,「才一百年?」
冰涼的刀身在下一刻輕貼至他的頸上,不滿遭他忽略的滄海,音調低沉地再問。
「是誰允許你擅闖玄武島的?」
「海道的待客之道怎變得這麼差?」北海懶懶抬首看他一眼,隨後以令他眼花的速度,一指撥開架在頸上的刀,而後在他的面前消失不見,無聲無息地閃身來到他的身旁。
沒想到他的動作竟這麼快,暗暗心驚的滄海連忙拉開與他的距離,並把刀尖對準了他,但兩眼忙著打量四下的北海,只是抬起一掌沒頭沒腦地問。
「是誰吵醒了她?」
有些接不上話的滄海呆了呆,「什麼?」
在殿中尋找了一陣的北海,忽地停止了搜尋的目光,微瞇著藍眸瞥向一旁,登時殿內所有緊閉的窗扇,遭到外力控制般全都一鼓作氣地再度開啟,無視於滄海訝異的眸光,他徐徐看向殿外遠處另一座也同樣處在迷海中的大島。
「看樣子問題不是出在你身上,我找錯地方了。」他邊說邊扔下滄海,快步走至窗邊後,也不管窗外即是高聳的懸崖,毫不猶豫地就從窗口一躍而下。
「慢著!」驚見他不要命的舉動後,晚了一步才回神的滄海,連忙上前想攔住陌生客。
呼嘯而過的海風,一如往常地在耳際徘徊,幾乎整個人探出窗外的滄海,在刺目的艷陽下察覺,那個不知打哪蹦出來的男人,不但沒一腳摔死在崖底的海岸邊,反而像隻鳥兒般地,兩腳在崖邊輕輕點踏幾步,就已安然地抵達波濤四起的海岸邊。
「臭小子,我叫你站住你聽見了沒?」輸入不輸陣,被迫挑戰自家懸崖這高度的滄海,只好硬著頭皮跟著自窗口躍下。
拍擊在巖岸邊的海水,在高高迎向藍天後覆再落下,一身衣裳被濺濕些許的北海,高站在海岸,仰望著琉璃島的方向,半晌,他兩眼往上一抬,目光定在琉璃島上方瀰漫不散的黑雲上頭,接著他搔搔發,頗有自知之明地打消了急於尋人的衝動。
「嗯……她醒後火氣還挺大的。」還是先別去招惹她,等她日後自個兒送上門來好了。
一路追著他的腳步聲,在他自言自語完畢時已來到他的身後,他將頭微微往旁一偏,順手伸出一掌握住了朝他後腦揮來的拳頭。
北海頭也不回地問:「虧你還是個島主,性子怎毛毛躁躁?」
遭他掌心輕輕一握,立即因他的掌勁而痛得想收回手的滄海,忙不迭地想掙脫,但在他的施力下,卻怎麼也掙脫不開。當豆大的汗珠出現在滄海的額上時,站在前頭的北海只是回首看他一眼,一雙藍眸裡,半點將他看在眼裡的意味也沒有,隨後北海鬆手一送,當下令他踉蹌地倒退了好幾步。
喘著氣的滄海,低首看著只是遭他一握,就被握出五個指印的拳頭,登時因他而起的火氣迅即消退了一半,他抬首望進北海那雙湛藍得與飛簾十分相似的眸子裡,而後一個念頭隨即閃過他的腦海。
「你不是海道的人……」這種藍眸,不是神子的藍,而他也生得一點都不像是神子。
北海偏首想了想,頗為認同地點點頭,「我的確不是。」
滄海的兩眼寫滿了防備,「你來海道有何目的?」
「嗯……」北海擠眉皺臉地想了一會,而後漾出了個大大的笑臉,兩掌朝他一拍,「事情是這樣的,我起床時忘了把我的窩一併從海裡頭帶來,所以,就讓我在你家住上一陣吧?」
什麼……跟什麼?
兩眉忍不住直朝眉心靠攏的滄海,仔細瞧了一會他那不像是開玩笑的笑臉後,決定再也不同這個說話沒頭沒腦的不速之客多浪費半句唇舌。
「你真想與我動手?」北海莞爾地揚高了劍眉,一臉無所謂地看著他那把再次急吼吼亮出來的寶刀。
「我有責任保護海道。」來歷不明,卻能擅闖海道,甚至大剌剌地踏入他的宮裡卻無人察覺?他說什麼都不能隨便放過這傢伙。
北海勾起薄唇,興味盎然地亮出一隻拳頭,朝他壞壞的一笑。
「好吧,那我就意思意思囉。」
在他突地彎身將一拳擊向岸邊的岩石時,尚未弄清他想做什麼的滄海,就見在他的拳頭落下之後,一道劃破海面的浪花,以飛快的速度自岸邊襲向遠處兩座由礁石組成的小島,其中一島在浪花抵達時,發出震天巨響,並在漫天的浪花落下後沉沒再不見蹤影。
「我叫北海。」他愉快地走至雙目呆滯的滄海面前自我介紹。
勉強回神的滄海,不給面子地用力哼口氣,「聽都沒聽過。」
「沒聽過?那我換個說法好了。」北海繞高了兩眉,也很能配合情況,「人們都習慣稱我為海皇。」
海皇?
絲毫不掩質疑的滄海,兩眼毫不客氣地掃過眼前大言不慚的陌生客……
就憑他這副德行、這副年輕小毛頭的模樣,他也敢自稱是海皇?根據長老們的記載,他們海道偉大的海皇應是個沉著穩重、神法無敵、渾身上下都散發著王者氣息的高貴神祇,但眼前的這傢伙,別說是氣質了,他就連半點符合傳說的條件都沒有!
他沉著一張臉,「海皇是你說了就算數的嗎?」雖然他隨意露的那一拳確實是很嚇人,放眼海道也無人有他那等好功夫,但海皇這位海道神子心目中的神人,也不是任何人可隨意冒充或侮辱的。
「當然。」像是佐證自己所言不假般,北海再揚起一手朝海面輕輕一彈指,遠處僅存的另一座小島,也隨即迅速無聲沉至海面下。
滄海愣愣地張大了眼,怔望著空無一物的海面,過了許久,他嚥了嚥口水,僵硬地抬起一手,顫顫地指向那個正笑得一臉愜意的北海。
「你……」別說是普通人了,就算是帝國的四域將軍也不可能辦到這種事……
「嘖,你這島主還滿難討好的。」以為他還是不信,有些不耐的北海索性伸出一手環住他的頸項,不顧他的掙扎反對,一鼓作氣地將他給拉至岸邊。
就在他倆站在岸邊就定位後,北海朝海面伸出一掌,並深吸了口氣朝掌心輕吹,緊接著原本還摸不清楚他在做什麼的滄海,身子突地一僵,一頭冷汗地看著他們腳底下的巖岸旁的海水,突地急速洶湧捲動,不過一會原本如面藍鏡的海水,一路從他們腳底下至遠方分裂開來,海中的兩面水牆間,形成了一條筆直通往海心的長道,暴露出從未直接受過日照的海底表面,但在下一刻,眼前的異樣,又迅速自緊屏住氣息的滄海面前消失,海面再次恢復了原狀,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似的。
儲存在滄海心中已有大半輩子的海皇印象,開始一點一滴的在他心中崩塌毀敗,殘留在他眼瞳裡的,僅剩下眼前北海這張年輕又玩世不恭的臉龐。
「你……你……」從未受過這種驚嚇的他,腳下忍不住一滑,坐在巖上頻打哆嗦地看著眼前這個一聲招呼都不打,就突然冒出來嚇人的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