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能再見他一眼,再次觸碰那俊美的容顏,她什麼都不管,無論再不入流、再卑劣的手段,她都敢用。
生若無歡,死又何懼?一個連死都不怕的人,便所向無敵,不是嗎?
朱煙眸光流彩,鮮美地笑開了臉,方才十六的年歲,表情卻已是不折不扣的女人了。
分明是個少女,卻有魔性的模樣,這種佛阻殺佛、神擋滅神的神情,龍海兒見多了,只能歎息。她愛得慘,自己這個做表姊的也只能認栽了。
「海兒姊姊,我的娘親當年獨排眾議,代替孿生妹妹嫁入宮中,情烈異常;而所有的人都說我肖母,妳也應該知道,我最像她的一處便是我的性子。」朱煙笑說。
龍海兒生硬地點了下頭。
十九年前啟動這場暴風雨的主因,便是情愛交錯,龍家二小姐龍坎水和當時皇帝朱元炆相戀,被人奪愛的朱棣不甘心,興兵作亂將親侄兒拉下皇位,結果兩人在城破至危之時,帶著剛出生的孩子逃到瀧港。
戰勝的朱棣一入城,只見宮中熊熊大火,人兒消失無蹤,怒狂如雷;而龍族族長龍巽風則是誓言保護親妹,在所不惜。
那時龍家大小姐龍離火見戰火一觸即發,決心以相同的容顏代妹入宮,以平熄天下的戰火,讓龍家和朱家和解。
忘卻城國,江山動;烽火連綿,為紅顏。
這團理不開也講不清的亂麻,在這麼多年後,還牽動著下一代的命運,在瀧港,還有另一雙人兒也是難以處理,那容貌和朱煙相仿的朱塵一樣倔,讓龍海兒簡直快白了頭髮。
唉!她一點也不質疑朱煙的話,因為朱煙絕對是認真的,可她是龍族少主,拐跑了個公主,她該如何向朱家交代?
如若雙方開戰,她不怕也不迴避,只不願讓龍族的人流血!
「小煙,帶妳走可以,但我要妳答應我一件事。」龍海兒冷靜地說。
朱煙嫣然一笑,頷首答應。縱然要毀約,也得先定約,所以她連想都不用想就同意了。「海兒姊姊,就是一百件、一千件也成。」
龍海兒啐了聲,轉向守候著朱煙的是英說:「是嬤嬤,碧山院和這事就托給妳,務必瞞天過海。」
「少主,請將這一切都交給老身,也祝您武運昌隆。小姐,妳得小心,沒有嬤嬤在妳身邊,凡事得自己打點。」
是英臉上滿是看著小鷹要振翅的動容,朱煙感激地一笑。
看著即將日昇,時間所剩不多,龍海兒速速接過是英遞來的大紅麾高領披風,拉起朱煙的身子,為她緊緊實實繫上,和她面對面、眼對眼。
姊妹一場,她只能做她做得到的事情。
「小煙,我要妳答應,見過他一面,就要死了心回皇家,從此眼不見為淨,忘了霜曉天這個男人。」龍海兒說道。
朱煙眸光一閃,即刻綻放了一個隱藏狡黠心思的緋艷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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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後 瀧港
天色灰灰濛濛的,遠方的金光尚未閃爍。
站在崖邊,底下就是黑色的大海,此人煙罕至之處,有間簡單的吊腳樓,門廊裡,倒了一個高大偉岸的男子,正被幻覺折磨,痛苦得呻吟囈語。
再往裡頭走去,隔著簾子的後頭,正襟危坐的霜曉天無法不聽見那痛心疾首的言語,幽歎了聲,掩了醫書。
他直勾勾地看著微弱燭火在墨夜中搖晃,天將要亮了,他卻害怕見到陽光,那會讓他想起不能再見的人。終此一生的孤獨,是他代替死去的親族,給犯下滔天大罪的自己最適合的懲罰。
離開朱煙之後,究竟已經過了多久?而還要多久,他才能償完這相思刑?
霜曉天早已沒有了感覺,也許無時無刻都在逼自己忘懷,反而更如同時時思念一樣地刻骨銘心。
門外倒地不支的男人--海蠍子方元是個故人,幾個月前被龍海兒送來他的住所,想也知道,是為了諷刺他。
雖然方元的家族亦在靖難後遭誅殺,但並非因為他們身世相仿,而是因為嘲諷他們都愛上了公主,卻又都不敢承認。
他看見方元,有怒難言,而看見方元所愛的朱塵時,總會勾起和朱煙相處的回憶,讓他更有如一隻喪家之犬。
真讓人笑不出來,當年故人殉主,但建文皇帝卻苟活著,還和龍二小姐生下一個女兒,變成平凡的教書夫子。
他初來瀧港便知此事,也早死了事他為主的心,反正盤據他心的是親自手刃至仇,再侍奉個主人也沒有多大的意義。
但因那可人兒的笑容,他並沒有報仇……
霜曉天低下頭,看著被方元捏斷的右手,昨夜的事情又回到腦海--
方元發了狂地嘲問他:「你懂什麼?你可有愛上一個公主過?」
而他竟無法控制地脫口說出真心話,他就是曾愛上一個公主,還是愛上仇人的女兒,而非故主的女兒。
首次嘗到的情愛,竟帶著苦澀的滋味。
若朱煙是建文皇帝之女,他又何需壓抑滿腔熱血?所以當他看見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方元,便是無邊怒氣翻擾。
命運恁地殘忍,連他逃離了都無法解脫,方元就像一面鏡子,狠狠地戳刺著他千瘡百孔的心,一再地被揭起同為愛上公主的傷疤。
窗外,朝陽升起,金黃色的光芒射進屋子,霜曉天正要起身關上窗不看,卻聽見有人交談的聲音,因為嫉妒之情作祟,他冷笑了聲。
好個無名號的公主,連聲音都像極了朱煙,而這樣感覺的自己,又該向何處去?該為了什麼繼續活下去?
突地,一陣嘈雜之聲響起。
「曉天,你在哪裡?曉天!」
無預警地聽見那熟悉的驕縱語氣,霜曉天倒抽了口大氣,看著藏青的門簾,左手停在半空中,修長的腳像生了根,無法動彈。
他想矢口否認,可他騙不了自己,因為他的內心確實在鼓動著、歡呼著,眼前景物也是一片模糊。
「天!不可能,朱煙不會出現在此。」霜曉天喃喃自語,卻沒有勇氣去打破這個美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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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龍海兒拋在後頭,朱煙奔進簡樸屋樓,沒見到念念不忘的霜曉天,卻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大跳。
同時,那兩人也和她對望著,俱是一副驚愕模樣。
朱煙大吃一驚,原因無他,只因那娟秀水靈的姑娘,和她有如一個模子壓出來的!
她笑了聲,提裙款步上前,扳起楚楚動人的姑娘的下巴,打算好好看清楚她的長相。
這姑娘衣著簡單,發上只綴了只玉釵,卻絲毫不顯寒酸,反而不似俗物,像是不食人間煙火,除了高出她一些,她們無一不像。
父皇子嗣眾多,可她偏肖母,又是母妃唯一的孩子,若有親親姊妹,她們站在一起,肯定就是現在這副光景。
「哎呀!妳是誰?長得和本宮好像!」朱煙又驚又喜地問。
那姑娘極為柔順,沒有抗拒那審視般的無禮行徑,可一旁的男人怎能忍受她受辱?電光一閃,朱煙的手腕劇烈疼痛,她仔細一看,一條粗鞭卷緊了她的纖手。
向來被捧在手心呵疼,朱煙何曾受過氣?更別說被一個兇惡的漢子粗暴對待,她羞怒交加,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放聲大喊:「好痛!好痛呀……」
朱煙一邊尖叫,一邊瞪視那男子,可那男子卻沒有鬆手的打算,還更加凶殘地怒目而視,可目光中的疑惑亦不少半分。
拚了小命拉,都無法撼動對方,當朱煙快隱忍不住罵人的衝動之際,一抹紅影飛入屋中,正值此時,男子身後的門簾被人掀開,一個翩若游鴻的身影也走了出來。
朱煙一見著霜曉天,龍海兒和那一對男女好似全消失了,手也沒有感覺,腦中一片空白。
一聽她喊痛便心疼,再看見她含怨的雙眼,霜曉天的心好像被人重重捶著,冷著眸和方元對望。
無止盡的思念疼痛在心中炸了開來,讓他想拿銀針往心窩紮下,止住那要人命的痛苦。
「住手!」霜曉天喝道。
一間小小的屋裡擠了五個人,心情都不相同,面對詭譎的局勢,方元的心上人朱塵不禁轉向唯一知情的龍海兒。
「海兒,這是怎麼回事?」朱塵輕輕問道。
朱煙一聽那聲音,又看了一眼霜曉天,突然,一個計謀飛現,在她古靈精怪的腦海成形。
她不想再做沒有心的人偶,然後在夜裡因為想念而痛哭失聲,只看一眼,她就知道自己不能再離開他,無所不用其極也可以!
心病要心藥來醫,霜曉天為何不懂?他是個醫生呀!
「哇!連聲音也和本宮一模一樣耶!」先處理正事為要,朱煙轉向面對朱塵,嬌笑說道。
「她是離火姑姑的女兒。」聽朱煙無心回答,龍海兒似笑非笑地代替她回答朱塵。
和朱煙相同絕美的朱塵吃了一驚。「妳是嫁進宮中的離火阿姨的女兒?莫非……妳就是朱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