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抱歉,讓大家擔心了。」她凝視眼前的天花板,記憶拉回墜馬之前。
「余家裡沒一人真正擔心你,除了你妹妹外。」見她終於清醒,他打算立刻離開醫院,回家去好好梳洗一番。
「我有話想對你說。」心灰意冷的她,早已習慣他的冷酷無情。
他停下腳步,代表他的允許。
「那盒保險套……是你母親準備的,她說,在你未確定對我的真正心意之前,她不准許我懷有你的小孩。」她躺在床上,聲音虛弱地解釋。
「我母親?」他回過頭來,劍眉緊蹙。
「嗯。」
「那老太婆未免太多事了。」他冷然地低罵一聲。
如此一來,昨天真是誤會伍詠心了。他的視線拉到她的臉蛋上,依舊是那蒼幽惹人憐的清麗模樣。
「我想出院。」病榻上的她忽然補上一句。
「不行。」完全沒有考慮。
「為什麼不行,我覺得身體一切安好。」她抗議著,她討厭醫院,再討厭不過了。
「醫生說你得多留院觀察幾天,說不定你這次的墜馬會引發之前的舊傷,所以你需要乖乖地待上幾天。」他改以較和緩的語氣。在知道昨夜他誤會她之後。
「舊傷?」她驚訝的小臉忽然變得蒼白。他怎麼會知道她以前曾經受傷的事?
「為了你自己的身體著想,你還是乖乖待在醫院,再說,你住在醫院總比住在我們余家好吧?!」他冷淡至極,沒有多餘的熱情詳加說明。
伍詠心顫抖著,感覺內心深處塵封已久的秘密好似被攤在陽光下,狼狽不堪。
「關於我母親的多管閒事,我回去後會處理。至於昨晚發生的一切,你該有所覺悟,要當我余之奕的正名妻子,可不是那麼簡單的。」
從頭到尾他沒有任何一句道歉,而他口中的覺悟,便是對她昨夜所受傷害的僅有解釋。
這個寡情冷酷的男人,真的碰不得。
一旦牽扯上,就得有萬劫不復的覺悟……她的眼淚在他關上房門的瞬間,徹底決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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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長,可以借一點時間說話嗎?」余之奕再次出現在
黎宗珣面前,已是離上次爭吵七天之後的事。
「可以,我有一小時的休息時間。」黎宗珣放下手中的鋼板,點頭道。
兩人現在位於一處建築工地上,凌亂的建材和沙土堆滿整個路面。這份藍領的勞動工作,就是黎宗珣現在的主要收入來源,他在工地擔任建築工人,在工地到處打雜。
「這附近有一間小吃店,如果你不介意,我們就到那邊吧!」黎宗珣取下頭上的黃色安全帽,並拿著毛巾抹去手上的髒污。
「嗯,我沒有意見。」余之奕自始至終繃著一張臉,沒有任何情緒。
他好不容易才打聽到他現在的工作地址,並在猶豫掙扎半天之後,才鼓起勇氣前來找他。還好,他並沒有拒絕他。
兩人來到一家很簡陋的小吃店後,黎宗珣很熟悉地向老闆點了兩碗牛肉麵及幾樣小菜,並叫了兩瓶罐裝啤酒。
時值午餐時刻,小吃店內人聲鼎沸,吃飯的環境品質差到極點。
余之奕從未來過這種小吃店用餐,因此顯得極不自在。尤其在他身上的名貴服飾,和週遭建築工人的臭汗衫形成強烈對比。
在這家小吃店中,他的存在顯得特別突兀。
「我不餓,你不需要點我的分。」一直保持沉默的余之奕終於開口。
「看得出來,你不喜歡這個地方。」黎宗珣將他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就算他沒有明白表現出來,他也猜測得到。
「我話一說完,就立刻離開,我不想佔用你的休息時間。」他盡力保持冷靜。
自從七天前和他不歡而散後,他一直很困擾該用何種理由再來找他。好不容易和他同桌共餐,他又恨不得立刻離開這個下層貧民聚集吃飯的地方。
他哪有心情和他在這種爛店吃東西。
「你還是沒變。」黎宗珣忽然冒出一句。「不,該說你變本加厲,比以前更挑剔了。」他邊說邊拉開啤酒環。
「我從以前就不喜歡和貧民在一起,現在也是一樣。」他搶過啤酒,狠狠地喝了起來。
他從不認為自己的階級觀念有錯,他生長在一個充滿門戶意識的富有環境中。週遭的人從小灌輸他這種勢利觀念,在他的世界中,鄙視貧賤是理所當然的。
「你現在正和一個再貧窮不過的工人喝酒說話,不會傷了你的高貴身份嗎?」他似乎有意激他。
「你不同,你和他們那些人是不同世界的。」他不以為然地反駁。
「如果你想繼續擁有我這個朋友,你必須要接受我現在的身份和處境,不但要接受,還要認同才行。」他一臉平靜,並開始吃麵。
「我不會接受,更不會認同你現在的生活模式。」他以冷淡來壓抑心底的波動情緒。「就算你失去一切,你有的是可以東山再起的能力。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委屈自己,墮落成這副德行?」
「我以勞力賺錢,這叫墮落?」他從麵碗中抬起視線。
「你有的是超級優秀的腦力,放著不用,卻跑來浪費體力。這不叫墮落?」他忍著欲爆的情緒,試圖和他溝通。
然而,兩人顯然溝通不良。
「你今天專程來找我,就是為了和我討論用腦力好,還是用體力好?」他繼續大口吃麵,不忘夾了塊鹵豆乾。
「當然不是。」見他悠然吃麵的模樣,他的火氣更大了。
「那就快切入主題。」他又夾了塊鹵蛋。
黎宗珣很明白,目前為止,這世上只有三樣東西能讓他失去控制。
一是電腦,二是音樂,三就是他。
而這三樣東西中,前兩種為非生物,就只有他這個「生物」能讓個性冷淡的余之奕氣得抓狂。高中時代,有一陣子他以此為樂,專門捉弄面無表情的他氣得哇哇叫。那是當時他的樂趣來源之一。
他之所以會如此輕易就能激怒他,是因為他瞭解余之奕的個性,利用他崇拜並敬佩自己的弱點,捉弄個性乖違孤僻的他。十年後的現在,他不知道他的第四樣剋星是否已經出現?
「我要結婚了。」余之奕氣急敗壞地掏出喜帖。
黎宗珣這傢伙注定生來克他的,從學生時代開始,他就被他吃得死死的。現在還是!
「你要結婚!」他總算把筷子放下,拿起被丟在油膩桌面上的喜帖。
「嗯。」他低應一聲,蹙眉盯著那沾上醬油漬的帖子。
「新娘是誰呢?我怎麼沒聽你提起過?」他望著帖子上的陌生名字,沉笑問。
「一個快破產小公司的老闆千金,我也是七天前才認識的。」余之奕心不在焉地答著。
「七天前?」黎宗珣聯想到之前兩人見面的那一天。
「反正是爺爺屬意的婚姻,我只要順他的意就行了。」他懶懶地答道,開始抽起煙來。
「你這種心態,對這個叫做伍詠心的女孩子不公平。」黎宗珣放下喜帖,將他上衣口袋的煙包全取了出來。
「你不是戒煙了?」他顧左右而言他。
「你抽太凶了,我等一下拿去給工地的兄弟們,幫你消化消化。」他「沒收」他的煙,理直氣壯地。
「多事。」他悶哼一聲,卻也沒多加阻止。「你來不來?」
「你還沒回答我剛剛的問題。」他指的是新娘子的事。
「反正是爺爺欽點的新娘,我娶誰都一樣。」余之奕跟著緩緩吐出一口長煙。
「你喜歡她?」
「才不。」語氣是肯定的。
「這麼說,你愛她嘍?」他顯然有意套他話。
看情形,這位可愛學弟的第四樣剋星已經出現,不然他是不可能點頭答應結婚的。
「不可能!」語氣極度厭煩。「連喜歡都談不上,怎麼可能愛上對方?」余之奕責備地望了黎宗珣一眼,無意將口水浪費在這個話題上。
「既然都要結婚了,就應該多花些時間陪陪人家,與其浪費時間和我在這裡抬槓,不如試著去瞭解對方、喜愛對方。」他以過來人的身份給予建議。
「我不想聽你說教。」他搶過他的啤酒喝。
「別把時間浪費在我的身上!」他忽然奪回他手中的啤酒罐,低斥一聲。
他受驚地望著他突來的發火,心情是激動的。
「我明白你很懷念我們兩人過去的種種友情,甚至在十年之後的現在,試圖重新找回之前的感覺和關係。不過,不可能的……我要你清楚明白,事情過去就已經過去,我們絕不可能再回到過去那段高中歲月,重溫兩人的輕狂叛逆時光。這是不可能的!」他重捶桌面一拳,力圖把他敲醒。
余之奕太依賴他了。就因為他從不輕易信賴別人,一旦被他完全信任,他便死心塌地地依賴他,不肯離開自己。
「學長……」余之奕的反應又驚又愕。
黎宗珣不曾對他說過重話,更不曾如此嚴肅地擺起面孔。他一直是很開朗又溫柔的。雖然有點壞,老愛作弄人,但他很清楚,現在這種極度嫌棄的眼神,絕不會在